第三部 修复 46(第2/4页)

“我敢肯定是卡特给《纽约时报》透的风。”加百列从老头儿的语气里嗅出一股敬佩的意思。过去这么多年,他也曾有一两次利用媒体曝光过自己的对手。“我想他也有理由生我的气。我当着他的面对他撒谎,不承认我们知道巴黎刺杀是塔里克干的。”

“勒夫也一定说过什么。”

“当然。我是管不了卡特的,但小勒夫会付出沉重代价。”沙姆龙将他的盘子推出几寸,用拳头盖住了自己的嘴巴,“至少我们善于大胆行动的声誉算是又回来了。不管怎样,我们毕竟在曼哈顿腹地干掉了塔里克,还救了阿拉法特的命。”

“我是没什么功劳的。”

“你这是什么话?”

“塔里克差点杀了我。他本来也可以杀了阿拉法特,只不过最后一刻手软了。他为什么放阿拉法特一条生路?”

“阿拉法特对塔里克进他房间的事讳莫如深。显然,他说了些什么,让塔里克改变了主意。”

“有尤瑟夫的线索吗?”

沙姆龙摇摇头:“我们会继续找他的,不在话下,不过我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找得到。他此刻多半潜入阿富汗的深山了。”

“本杰明·斯通呢?”

“在加勒比海上他的游艇里逍遥着呢。”沙姆龙陡然间变了话题,“我今天去看杰奎琳了。”

“她怎么样?”

“你干吗不自己问她?她想见你。”

“我必须回耶路撒冷去。”

“为什么,加百列?还要浪费时间和那些疯疯癫癫的人逛老城?去看那女孩子吧。花点时间陪她。谁知道,也许你会开心起来的。”

“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依着我的专业意见,你一旦离开以色列就别想保证安全了。”

“我要回家。”

“这儿就是你的家,加百列!”

可加百列只是缓缓摇摇头。

“我对你做了什么了吗,加百列?你为什么这么恨你的人民和你的国家?”

“我不恨任何人。我只是在这里得不到安宁。”

“那你是想跑回欧洲去?回到你的那些画里?替我做件好事,离开耶路撒冷几天,租辆车,在你自己的国家里好好看看,重新认识她。也许你会喜欢的。”

“我还没准备好。我情愿待在耶路撒冷,直到你给我自由为止。”

“你见鬼了,加百列!”沙姆龙一拳捶在桌子上,震得碟子直颤,“你过去这么多年一直在修补别人的东西和别人的生活,就是没修复你自己。修画,修破船。你还修复了衰败的情报部门。你修复了杰奎琳和朱利安·伊舍伍德。你甚至还用奇异的方式修复了塔里克——你坚持要我们把他葬在上加利利。好了,现在该修复你自己了。滚出那间公寓,好好生活,别等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已经是个老头儿了,就像我这样。”

“你的那些盯梢的是怎么回事呢?”

“我安排他们是为了你好!”

“把他们撤了。”

沙姆龙一咧大嘴:“成,你自己陪自己吧。”

加百列当晚回耶路撒冷的路上,他琢磨着,老头的事情办得够顺的。勒夫和那些反对党要走了,塔里克死了,机构的声誉恢复了。几个礼拜的工夫成绩不小了啊,阿里。真不坏啊!

加百列先向南,穿过内盖夫和埃拉特的荒凉山坡,经过红海。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在沙滩上晒太阳,不过很快就按捺不住,又折向北行,走最便捷的路径经过西内盖夫来到比尔谢巴,接着,取道黑带高速路,穿过朱迪亚和西岸地区。

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令人煎熬的蛇形路,由此来到马萨达要塞的东面,在古老的要塞遗址间徜徉了一番。加百列避开了观光客的老套路,没去死海。他花了一个下午在希布伦和杰宁逛阿拉伯市场。他希望能看到沙姆龙的面孔,看着他同那些戴白头巾的商贩讨价还价,旁边,还会有约旦河西岸暴动时的老兵紧紧盯着他。

他驱车驶过耶斯列谷地,就在阿弗拉以外,通往拿撒勒的路上,他在定居点的农场门口停下来。那是他童年时居住过的地方,他想进去。去做什么?看什么呢?他的父母早就去世了,如果有奇迹,他真的撞见个熟人,他又能说什么呢?恐怕只能对他编一番瞎话吧。

他继续赶路,一路向北。在前往加利利的路上,漫山开遍了野花。他沿着湖岸开了一程,来到古老的山城萨法德,然后进入戈兰。他在路边停下,不远处有一个德鲁什族的牧羊人,正在看护着牲口。加百列望着加利利的落日,多年来第一次有一种近乎于满足、近乎于安宁的感觉。

他回到汽车里,经过戈兰,来到舍莫纳镇以外的一座集体农场。正是星期五晚上,他走进餐厅,去吃安息日晚餐。和他一起坐着的,是一群来自农场的成年人。他们都在农场做工,脸庞晒得黝黑,手上生了老茧。他们并不理会他。过了一阵子,其中的一位老者问他的姓名,从哪里来。他说他叫加百列,老家在耶斯列谷地,不过已经离开家很久了。

翌日早晨,他穿过贫瘠的海岸平原,沿地中海向南行驶,经过阿卡、海法、凯撒利亚、内坦亚,最终来到了赫兹利亚的海滩边。

她正依靠着栏杆,双臂交叉,望着海上的落日。风吹起她的头发,一缕缕遮着她的脸。她穿着宽松的白色女式衬衫,戴着一副太阳镜,俨然一副深居简出的隐士形象。

加百列等着她发现他。她迟早会的。她接受的是沙姆龙的训练,伟大的沙姆龙教出来的学生,有谁会发现不了自己阳台下站着个男人呢。她终于发现了他,脸上立刻绽出微笑,随即又慢慢收敛。她举起手,勉强地挥动着,似乎是被隐秘的火焰灼烧了。加百列低下头,迈开了脚步。

他们在她家阳台上喝着冰镇白葡萄酒,浅浅地谈着话,回避谍战、沙姆龙、加百列的伤势之类的话题。加百列对她讲了自己的旅行。杰奎琳说,早知如此她也愿意同行。接着又道歉,说自己不该这样说,因为她没有这个权利。

“为什么隔了这么久,你又来到这里,加百列?你从来不会没有理由就去做一件事的。”

他想再听一次塔里克所讲的故事。就是那天晚上,从边界到纽约的路上,塔里克对杰奎琳所讲的那一段。他一边听她讲,一边望着海,望着风掀起了沙子,月光洒在波涛上,然而他始终专注痛切地听着。待她说完,他还是没法拼接出整幅图画。一切似乎像一幅未完的画作,或是一首缺了音符的乐曲。她留他吃晚餐。他编了个谎话,说自己在耶路撒冷有急事。

“阿里告诉我你想离开。有何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