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4/9页)

代表团名单上的八个人当中,有两个人的名字在调查局寻求避难的人士记录中也出现了。经检查发现,有一个姓名是碰巧相同,在巴尔的摩的一个家庭与即将到访的苏联科学家没有任何关系。

另一个人有点奇特。奥地利的临时难民营曾经有过一个苏联犹太女性难民,她通过维也纳的美国使馆寻求避难,经批准后在美国生了个儿子,但给儿子登记了一个不同的姓。

叶甫根尼娅·罗季娜夫人如今住在纽约,她为儿子起名伊凡·伊凡诺维奇·布利诺夫。蒙克知道这名字的意思:伊凡·伊凡的儿子。显然,这男孩是个私生子。他是在美国,还是在奥地利临时难民营时期结合的产物?或者,是更早时候的?苏联科学家名单上有一位博士,叫伊凡·叶·布利诺夫教授。这个名字不寻常,蒙克以前从来没见过。于是,他乘坐美国铁路公司的火车,去纽约寻找罗季娜夫人。

诺维科夫警官想在下班后喝啤酒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同事沃尔斯基。地点还是食堂,那里的啤酒便宜。

“猜猜看,上午我是在哪里度过的?”

“在床上,与一位风骚的芭蕾舞女在一起。”

“那倒好了。其实,我去了爱国力量联盟总部。”

“什么?在鱼巷的那个肮脏地方?”

“不,那里只是摆摆样子。科马罗夫真正的总部,是在靠近环城大街的一座非常漂亮的别墅里。顺便说一下,啤酒应该你来买单。我为你破了案。”

“哪个案子?”

“就是那个老头,在明斯克公路旁的树林里发现的。他曾经是爱国力量联盟总部的清洁工,后来当上了夜盗挣外快。这是详细情况。”

沃尔斯基看了一眼诺维科夫给他的那张纸。

“爱国力量联盟最近的运气不太好呢。”他说。

“怎么啦?”

“上个月,科马罗夫的机要秘书也死了,是淹死的。”

“是自杀吗?”

“不,不是的。下河游泳,再也没有上来。嗯,不是‘再也没有’。上个星期,他们在下游河道把他捞上来了。一位聪明的法医发现了他的结婚戒指,上面刻着他的名字。”

“这位聪明的法医说他是什么时候下水的?”

“大概是7月中旬。”

诺维科夫细想了想,啤酒应该由他来买单了。毕竟,他从英国人那里拿到了一千英镑。现在,他还能再给对方爆点料,这次就免费给了吧。

美国,纽约

1988年9月

罗季娜夫人大约有四十岁,深色皮肤,充满活力,相当漂亮。当她从学校接了儿子到家时,蒙克正在公寓楼的大厅里等候着。男孩今年七岁,相当活泼。

在听到对方自我介绍说是移民局官员时,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对于不是在美国出生的移民来说,即使证件十分完善,一听到“移民局”三个字,即便不感到害怕,也多少会担心。她没办法,只能让他进门。

她儿子去厨房里专心做家庭作业了,他们则在客厅里开始谈话。公寓不大,但很干净。罗季娜夫人则很戒备、很警觉。

不过,和八年前她申请移民美国时遇到的那些板着面孔的官员相比,蒙克不太一样。他有亲和力,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于是她安心了一些。

“你知道我们公务员是怎样工作的,对吧,罗季娜夫人?档案,档案,永远是档案。如果档案齐全,领导就会高兴。然后呢?没事了。档案就在文件柜里慢慢积攒灰尘。但如果档案不全,领导就不安分。因此,就派我这样的小人物来收集详细材料了。”

“你想知道什么?”她问道,“我的证件齐全,是经济学家,也是名翻译。我支付自己的生活费,按时交纳税款,我没有成为美国的负担。”

“这些我们是知道的,夫人。你的证件没什么不规范。你是一位公民,入籍美国。一切都没问题。只是,你给你的小伊凡登记了一个不同的名字。你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给他起了他父亲的名字。”

“当然如此。嗯,你看,现在已经是1988年了。非婚生的孩子,对我们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档案毕竟是档案,你能告诉我他父亲的姓名吗?”

“伊凡·叶甫多基莫维奇·布利诺夫。”她说。

哦,正是名单上的姓名。这样的姓名在整个苏联都很难有第二个。

“你很爱他,对吗?”

她的眼睛里露出恍惚的神色,似乎在凝视遥远的回忆。

“是的。”她轻声说。

“请给我讲讲伊凡。”

在杰森·蒙克的诸多才能中,其中一项就是能说服人们与他交谈。在男孩拿着整齐的数学作业从厨房里出来之前的两个小时里,她一直在诉说有关孩子父亲的事。

他1938年出生在列宁格勒,父亲是大学物理教师,母亲是中学数学老师。父亲奇迹般地躲过了战前斯大林的清洗运动,但在1942年德军围困列宁格勒期间不幸遇难。母亲怀里抱着五岁的凡尼亚获救了。1942年冬天,她乘坐一队卡车跨过冰冻的拉多加湖,逃离了这座饥寒交迫的城市。母子在乌拉尔山区的一个小镇里重新安顿下来,孩子在那里渐渐长大,母亲坚信,儿子将来会像他父亲那样优秀。

十八岁那年,他来到莫斯科,想进入苏联高等教育机构中最有名望的科技院校——理工学院。出乎意料的是,他被录取了。虽然他地位卑微,但父亲的名气、母亲的培育,外加遗传基因,当然,还有他自己的努力,终于使天平发生了倾斜。虽然这所学院名字并不起眼,但这里是培养核武器领域尖端技术人才的摇篮。

六年后,依然年轻的布利诺夫被分配到某个科学城工作。这个地方很保密,西方在近年才听说它的名字——阿尔扎马斯-16。这里立即成为这位年轻才子可以享受特权的一个家,但同时也是一座监狱。

按照苏联的标准,这里条件很奢侈:一套小公寓,完全属于他自己;附近的商店比苏联其他地方的都要好;工资较高,可以无限使用的研究设施——他可以享用这一切,但他没有随便离开这个地方的权利。

他每年有一次去旅游胜地休假的机会,地点要经上级批准,费用比通常的价格便宜很多。然后便要回到铁丝网里去,那里的通信需经检查,电话都有窃听装置,朋友之间的交往则会受到严密监视。

三十岁之前,他遇到了瓦利娅,他们结婚了。瓦利娅是一位年轻的图书管理员兼英语老师,也在阿尔扎马斯-16工作。她教会了他英语,因此他可以大量阅读西方进口的原版技术书刊。起初他们都很幸福,但慢慢地,他们的婚姻由于某个原因出现了问题:他们很想要个孩子,但一直没能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