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5/9页)

1977年秋天,在北高加索山脉的基斯洛甫德斯克的水疗度假村休假时,伊凡·布利诺夫遇到了甑尼娅·罗季娜【13】。在那个镀金的笼子里有条规定,他和他的妻子必须错开时间休假。

罗季娜二十九岁,比他小十岁,与在明斯克的丈夫离了婚,也没有小孩。她活泼傲慢,经常收听外国广播(美国之音和英国广播公司),阅读新奇大胆的杂志,例如在华沙出版的《波兰》——那是一本内容自由且丰富多彩的杂志,与枯燥且教条式的苏联杂志大不一样。不谙世事的科学家被她迷住了。

他们同意通讯往来,但布利诺夫知道自己的信件会受到检查(因为他掌握着许多秘密),因此他让她把信寄给在阿尔扎马斯-16的一个朋友那里。那人的信件不会遭到检查。

1978年,他们又见面了,根据约定,这次是在黑海的索契度假区。当时,布利诺夫的婚姻已经名存实亡,但他与罗季娜之间的关系却发展成风流韵事。1979年,他们在雅尔塔第三次见面,这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双方都意识到,虽然彼此仍然相爱,但那是没有结局的爱情。

他认为自己不能与妻子离婚,假如有其他男人在追求她,那就另当别论。事实上,他的妻子并不漂亮,也没人在追她,但十五年来,她一直是个忠诚的妻子,如果爱情已经消亡,那就平平淡淡过日子吧。他们依然是朋友,他不愿意她遭到离婚的羞辱,在他们生活的那种小社区里,不能那样做。

罗季娜没有反对,但另有其他原因。她告诉了他一件以前从来没有提到过的事情:假如他们结婚,会毁了他的事业。她是犹太人——光是这点就足够了。她已经向签证部门提出申请,准备移民以色列,这是在勃列日涅夫当政时期,颁布的一个新的特许令。他们亲吻并做爱,然后就分手了,之后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其他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她说。

“你是在奥地利的临时难民营接触我们使馆的?”

“是的。”

“伊凡·伊凡诺维奇呢?”

“在雅尔塔度假后,过了六个星期,我发现自己怀上了他的孩子。伊凡是在这里出生的,他是美国公民。至少他将会自由地长大成人。”

“你有没有写信给他,让他知道?”

“为什么呢?”她痛苦地问道,“他是有家庭的人。他生活在镀金的监狱里,像在劳改营里的囚犯一样。我能做什么呢?让他回想起这一切?让他去为爱莫能助的事情牵肠挂肚?”

“你跟儿子说过他父亲的事情吗?”

“说过。说他很了不起、很善良,但他在遥远的地方。”

“事情在发生变化,”蒙克温和地说,“现在他也许能够自由地来往莫斯科了。我有个朋友,是个商人,经常去莫斯科。你可以给在阿尔扎马斯-16有通信自由的那个人写一封信,请孩子的父亲去莫斯科。”

“为什么?告诉他什么?”

“他应该知道自己有个儿子。”蒙克说,“让孩子写信,我来安排,让他父亲能收到这封信。”

小男孩在睡觉之前,用破绽百出的俄语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家信。信纸有两页,开头是这样写的:“亲爱的爸爸……”

8月11日,格雷西·菲尔兹回到使馆时已经快中午了。他敲开麦克唐纳的房门,发现站长在认真思考。

“去泡沫会议室吗?”麦克唐纳问道。菲尔兹点点头。

来到一间泡沫会议室后,菲尔兹把一张照片扔到桌上,上面是一张死去了的老头的脸。

这是在树林里拍摄的其中一张照片,与契尔诺夫警官拿到使馆来的那张很相似。

“见到他了?”麦克唐纳问道。

“是的,浑身伤痕累累。他曾经是爱国力量联盟总部的清洁工。”

“清洁工?”

“是呀,办公室清洁工。就像切斯特顿写的小说《隐身人》一样。他每天夜晚去那里,但没人注意到他。从周一到周六,每天晚上大约十点进去,从头到尾打扫办公室,黎明前离开。所以是一个穷老头,挣点小钱,住在贫民区。我还有其他消息呢。”

菲尔兹把尼·伊·阿科波夫的事情又叙述了一遍:伊戈尔·科马罗夫的机要秘书在7月中旬轻率地下河游泳,结果淹死了。

麦克唐纳站起来,开始在房间里踱步。

“我们的工作,应该讲求事实、相信事实并且依赖事实。”他说,“不过,现在我们不妨来假设一下:阿科波夫把文件留在了书桌上。老清洁工看见了,翻了翻,不喜欢里面的某些内容,于是把它偷走了。这样说得通吗?”

“无懈可击,乔克。第二天他们发现文件不见了,阿科波夫遭解聘,但因为他已经看过文件,所以不能留下活口。他与两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一起去游泳,那两个人把他按到了水下。”

“很可能是在一个大水桶里淹死的,事后把他扔进河里。”麦克唐纳说,“清洁工没有出现,他们终于明白了,于是去追捕他,但他已经把文件扔进了西莉亚·斯通的汽车。”

“为什么,乔克?为什么选择她?”

“我们永远无从得知。他肯定知道她是使馆的人,他说为了啤酒,把这个交给大使先生。是什么啤酒啊?”

“不管怎么样,他们还是找到了清洁工,”菲尔兹提示道,“他全都招了。然后他们就把他干掉,并一扔了之。但他们是怎么找到西莉亚·斯通的公寓呢?”

“很可能是跟踪她的汽车,就从这里开始的。她没有觉察到。发现她的住处后,他们收买了大门的警卫,检查了她的汽车,但车内没有文件。于是他们就闯进了她的房间。她进去的时候,撞上他们了。”

“那么,科马罗夫知道他那珍贵的文件丢了。”菲尔兹说,“他知道是谁拿走的,他知道清洁工把它扔到了哪里,但他不知道是不是有谁注意到了这份文件。西莉亚可能已经把它扔了。俄罗斯的许多怪人都会给有钱有势的人递交请愿书,多得就像秋天的落叶。或许科马罗夫不知道这份文件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他现在知道了。”麦克唐纳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型录音机,是他从喜欢听音乐的一个打字员那里借来的。然后,他把一盒微型磁带塞进了录音机。

“这是什么?”菲尔兹问道。

“朋友,这是对伊戈尔·科马罗夫采访的全部录音,每一面一个小时。”

“我还以为杀手把录音机拿走了呢。”

“他们是拿走了录音机,他们还用子弹击中了它。我在杰斐逊西装的内侧右胸袋里发现了塑料和金属碎片。子弹击中的不是钱包,而是录音机。因此,录音机无法播放磁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