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莫斯科老广场东南端的尽头,是斯拉维扬斯基广场,那里有一座小巧、古老而漂亮的教堂。位于库里斯基的这座全圣教堂,最初是十三世纪用木料建成的,当时的俄罗斯国首都只有克里姆林宫和周边的几英亩土地。遭焚毁后,该教堂在十六世纪末和十七世纪初又用石料重新修建起来了,一直使用到1918年。

当时的莫斯科,依然以教堂之都而闻名,因为市内有四百多座教堂。共产党关闭了百分之九十,并摧毁了四分之三的教堂。在被抛弃但依然完整无损的为数不多的几个教堂中,库里斯基的全圣教堂是其中之一。

1991年共产党下台后,经过能工巧匠为期四年的精心修理,这座小小的教堂又重新开始作为一处祈祷的地方了。在打过电话的第二天,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来到了这里。他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因为他身穿标准的黑色长袈裟,头戴东正教教士的高筒帽,这样的人在教堂内外有好几个。他拿上一支许愿的蜡烛,点燃后走到入口处右边的墙壁,站在那里凝视着修缮后的圣像,似乎在祈祷和沉思。

教堂中央金碧辉煌,住持的神父站在祭坛后面,对着一小群善男信女在吟诵祷文,人们在附和作答。但在一系列拱顶后面的右边墙壁,没有其他人,只有这位孤独的教士。

马克西姆神父紧张地看了一下手表。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五分钟。他不知道他已被对面小广场停着的一辆汽车发现了,他也没有注意到,在他进入教堂后,有三个人从汽车上下来了。他不知道,他们已经检查了他是否被跟踪,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是如何发生的。

他听到身后有鞋子踏在地坪石上的轻微刮擦声,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来了。

“克利莫夫斯基神父?”

“是的。”

“我是格里辛上校,我相信你有事情要告诉我。”

教士往旁边看过去。那人比他的个头高,身材苗条,穿了一件深色的冬大衣。那个人转过身来,俯视着马克西姆神父。与他眼神相碰,神父害怕了。他希望自己没做错事,将来不会后悔。他点点头,咽了一下口水。

“先告诉我为什么,神父。为什么要打电话?”

“你肯定理解,上校,长期以来我一直坚定地崇拜科马罗夫先生。他的政策、他为俄罗斯制订的计划——全都是令人赞赏的。”

“谢谢。那么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有个人来见大主教。我是大主教的男仆和管家。那人打扮得像教会的教士,但他金发碧眼,而且没留胡子。他的俄语很完美,但他有可能是外国人。”

“他有预约吗,这个外国人?”

“没有。所以很奇怪。他是不速之客,半夜里来的。我已经上床了。我被叫起来去准备咖啡。”

“那么说,陌生人最后还是受到接见了?”

“是的,这也很奇特。他一副西方人的样子,他到来的时间……秘书本应该告诉他正式预约一个时间。没人会在半夜三更贸然来见大主教。但他好像有介绍信。”

“所以你给他们送去了咖啡。”

“是的,离开的时候,我听见圣座问:‘科马罗夫的宣言都说了些什么?’”

“所以你就来了兴趣?”

“是啊。于是关上门后,我就从钥匙孔倾听。”

“很聪明。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说多少。很长时间没有声音。我从钥匙孔往里看,看到圣座正在翻阅什么东西。他看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然后呢?”

“大主教似乎非常不安,我听到他说了些什么,还使用了‘邪恶’这个词语。接着他说:‘我们不会有这种事情。’陌生人在低声说话,我听不清楚。但我听到了‘黑色宣言’这个短语。是陌生人说的。就在圣座花一个小时阅读之前……”

“还有其他情况吗?”

这个人,格里辛心里想,说话傻乎乎的,而且神经紧张、满头大汗,不是因为教堂里太暖和。但他报告的事情则是切切实实可信的,即使神父本人并不知道这事的意义。

“还有个情况。我听到了‘伪造’这个词语,然后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

“是的,陌生人说了些关于你的反应太快了这样的话。然后他们说到了一个老头,大主教说要为他祈祷。他们几次提到‘邪恶’这个词语。后来陌生人起身准备离去。我只得赶紧离开走廊,所以我没有看到他离去。我听到街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就这些。”

“你没看到汽车?”

“没有。我从楼上的窗户去窥视,但他是步行离开的。第二天,我看到圣座从来没有那么心烦意乱。他脸色苍白,在小教堂里面待了几个小时。所以我就溜出来打电话给你。我希望没做错事情。”

“朋友,你做得完全正确。现在,有反对爱国的势力在活动,到处散布谣言,恶意中伤一位即将成为俄罗斯总统的伟大的政治家。你是爱国的俄罗斯人吧,克利莫夫斯基神父?”

“我一直盼望着,有一天,我们能够净化科马罗夫先生所谴责的糟粕。那些外来的糟粕。所以我全心全意支持科马罗夫先生。”

“好极了,神父。相信我,你就是俄罗斯母亲盼望的人。我认为你的前途是光明的。还有一件事,这个陌生人……你是不是知道他从哪里来?”

蜡烛快烧完了。另两个做礼拜的人现在站在了距离他们左边几码远的地方,凝视着圣像在祈祷。

“不知道。他是步行离开的,但哥萨克卫兵后来告诉我,他是坐出租车来的,是城市中心的出租车,那种灰色的。”

一个神父半夜三更去清洁巷。应该是有记录的。还有上车的地点。格里辛上校一把抓住身边这个穿袈裟神父的上臂,感觉到指甲陷进了松软的皮肉里,感觉到对方吃了一惊。他把克利莫夫斯基神父转过来,面对着他。

“听着,神父。你干得很好,很快就会得到奖励的。但还有事情要做,你明白吗?”

克利莫夫斯基神父点点头。

“我要你把房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记录下来。谁来了、谁走了。特别是高级的主教或陌生人。发现情况后,就打电话给我。只说是‘马克西姆来电话’就行了,然后定一个时间。就这样。会面的地点就在这里,按照定下的时间。如果我需要你,我会让人送一封信过来。只是一张写着时间的卡片。要是你在那个时间抽不出身,会引起怀疑,就打电话另定时间。你明白了吗?”

“明白了,上校。我会尽力为你去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