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在莫斯科中心区的西南角,莫斯科河在那里有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形成了一片突出的土地,上面矗立着中世纪修建的诺夫德维奇女修道院,在其围墙的阴影下,有一个很大的公墓地。

这个墓地占地二十英亩,荫蔽在松树、桦树、椴树和柳树的林子里面。那里有两万两千个墓穴,埋葬着两个世纪以来的俄罗斯贵族和名人。

墓地分为十一个墓园。一至四号墓园是十九世纪的墓地,其一边是女修道院的围墙,另一边是中央界墙。

五至八号墓园位于界墙和边沿之间,边沿以外是赫莫夫尼奇斯基大道,有卡车在隆隆驶过。这里埋葬着共产党时代的伟人和坏人。小径和巷道的两边是元帅、政治家、科学家、学者、作家和航天员的坟墓。墓碑有些很简单,有些因自我崇拜而相当华丽。

宇航员加加林,因酒后驾驶样机遇难,就埋在这里,距离尼基塔·赫鲁晓夫圆形石雕头像仅咫尺之遥。飞机、火箭和枪炮的模型,表明了这些人生前从事的行业。其他人物胸前饰有花岗石的勋章,但大都被遗忘了。

中间的小径上有一道墙,上面开了一个狭窄的入口,通向三个小墓园,即第九、第十和第十一号墓园。由于地皮珍贵,到1999年冬天,剩下的地块几乎没有了,但还是为尼古拉·尼古拉耶夫陆军上将保留了一块。12月26日,就是在这里,米沙·安德烈耶夫埋葬了柯利亚大叔。

他尽量按照他们上次一起吃饭时老人提出的要求去做。参加葬礼的有二十位将军,包括国防部长和莫斯科两位主教中的一位。

老战士生前要求的是全套宗教礼仪,于是寺僧们摇起了薰香炉。带有芳香味的烟雾在冰冷的空气中袅袅升上了云霄。

墓碑呈十字状,用花岗岩制作,但没有死者的肖像,只有他的名字,下面凿刻着几个字:一位俄罗斯战士。

米沙·安德烈耶夫少将宣读了悼词。悼词很短,柯利亚大叔也许是想在最后作为一个基督教徒进入坟墓,但他讨厌过分热情的词语。

他读完后,当主教在拖长音调吟咏离别时,他把三条洋红色的绶带和苏联英雄金质勋章放在棺材上面。来自他自己的“塔曼斯卡亚”坦克师的八名战士担当了抬棺人,他们把棺木降到了墓穴里。安德烈耶夫后退一步,举手敬礼。两位部长和其他十八位将军也跟着敬礼。

当他们沿着中央小道向出口处和等候在外面的豪华轿车走去时,国防部副部长布托夫上将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太可怕了,”他说,“走得太惨了。”

“总有一天,”安德烈耶夫说,“我会找到他们的。他们将会付出代价。”

布托夫显然有些困惑。他是政治任命的,是个文职军人,从来没有指挥过战斗部队。

“是的,嗯,我能肯定,民警正在尽他们最大的努力。”他说。

在人行道上,将军们一个个庄重地与他握手道别,然后钻进他们的公务汽车,匆匆离去了。安德烈耶夫找到自己的汽车,驾车返回基地去了。

五英里以外,冬日的天光在下午两三点钟就消退了,一个身穿袈裟、头戴筒帽的矮个子教士在积雪中匆匆穿行,摇摇摆摆地走进了位于斯拉夫扬斯基广场的那座洋葱头教堂【37】。过了一会儿,阿纳托利·格里辛上校也进来了。

“你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上校静静地说。

“我害怕极了。”教士说。

“不用害怕,马克西姆神父。事情是有曲折的,但没有我搞不定的。告诉我,为什么大主教那么突然地离开了?”

“我不知道。21日上午,他接到了札戈尔斯克的一个电话。对此,我一无所知。电话是他的私人秘书接的。我得到通知去收拾行李,才知道这事。”

“为什么是札戈尔斯克?”

“后来我获悉了。札戈尔斯克修道院邀请了巡回传教士格雷戈尔神父的布道活动,大主教决定去参加。”

“这等于他认同了格雷戈尔的异端邪说,”格里辛厉声说,“他一句话都不用说。亲自到场就表明了他的立场。”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询问我是否可以一起去。秘书说不用了,圣座将带上一名哥萨克人做司机,还有他的秘书。两个修女放假去走亲戚了。”

“你没有及时通知我,神父。”

“我怎么知道那天晚上会有人要来?”神父悲哀地说。

“说下去。”

“后来我不得不给民警打了电话。哥萨克卫兵的尸体躺在楼上。上午,我给札戈尔斯克的修道院打了电话,把情况告诉了秘书。我说有武装抢劫,还开了枪,没说其他的。但后来民警改变了说法。他们说,袭击是针对大主教的。”

“然后呢?”

“秘书给我回了电话。他说,圣座深为不安。可以说是心烦意乱,主要是因为哥萨克卫兵的被害。不管怎么说,他还是留在札戈尔斯克,与僧人们待到圣诞假期结束,直到昨天才回来。他回来的主要事由,是主持哥萨克人的葬礼,然后要把遗体送到顿河他的亲属那里去。”

“那么大主教回来了。你打电话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当然不是。是关于选举的。”

“你用不着担心选举,马克西姆神父。我们虽然有些损失,但代总统肯定会在第一轮投票后遭淘汰。在决赛中,伊戈尔·科马罗夫还是能够战胜共产党的久加诺夫。”

“就是这事,上校。今天上午,根据圣座自己的请求,他去老广场与代总统进行了私下的秘密会晤。似乎在场的还有两位民警将军和其他的人。”

“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是赶回来吃午饭的,与他的私人秘书一起在书房里吃。我给他们上菜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我,继续讨论代总统伊凡·马尔科夫最后做出的决定。”

“什么决定?”

马克西姆·克利莫夫斯基神父像筛糠般浑身颤抖。他手里的蜡烛火光也在不断摇曳,柔和的烛光不停地在墙上图画内圣母和圣子的脸上晃动。

“冷静点,神父。”

“我冷静不了,上校,你必须理解我的处境。我已经尽了全力来帮助你们,因为我相信科马罗夫关于新俄罗斯的愿景。但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对住宅发起的袭击,今天的会面……这一切都太危险了。”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上臂,他畏缩了。

“你已经陷得太深了,现在要退出来已经太晚了,马克西姆神父。你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一方面,你回去后要继续在餐桌边当好服务员,别去理会教会和圣座的命令。另一方面,你再等二十一天,到时候伊戈尔·科马罗夫和我本人就会获胜,你将会上升到做梦都想不到的高位。现在告诉我,他们与代总统会面时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