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暗中的夕鹤 6(第3/5页)

“那你以后还给我。”

“如果我没有忘记的话。好了,刚才我问你,你后来去哪里了?”

“我到处走。因为很想死,所以我去了陆中海岸的鹈巢断崖,可是到了那里又觉得很害怕,所以……”

“所以你就来到北海道,去那四个湖看看。”

“竹史,你真的很厉害。”

吉敷想:原来通子现在才知道我的能力。以前在一起生活的时候,通子并不了解他的工作,他也不会把工作上得意的事情拿回家里说。

“因为我知道你有这种感性的一面。你到了阿寒湖后,住进天花板和挂轴上都有斑点、污渍的湖畔便宜旅馆,并且坐在房间的窗边,看着被夹在两栋楼房间的湖面。那时你的心情很坏,所以又打了电话给我。”

“为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确实如你说的。”

“可是我不在家,因为我出来找你了。于是你猜想我可能去中村家,便打电话去他那里。没想到你还记得中村的电话。”

“因为他家的电话很好记嘛。”

“接着你去了屈斜路湖的和琴温泉,并且在今天下午三点过后,打电话到钏路的‘白色’。结果藤仓兄弟就跑来这里杀你。对吧?”

“对。”

“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藤仓兄弟?”

通子不看吉敷,也不回答,只是继续开车。

“唔,为什么?”

“不只是今天,我平常就会定期性地打电话给藤仓兄弟。告诉他们我在哪里,接下来要去哪里。”

“为什么?”吉敷瞠目以对,愤怒的情绪让他呼吸困难。不过,这股怒气却让他的力气苏醒。

“原来如此。难怪藤仓令子知道你会在‘夕鹤九号’列车的A卧铺。”

“嗯。”通子悲伤地点点头。

“你真傻!哪有人像你这样自找死路的?你明知被他们陷害成杀人嫌犯了,还让他们知道你在哪里,好让他们派人去杀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通子没有回答,只是叹气。

“今天又打电话给他们,结果他们就亲自来动手了。”

“今天的电话是因为我没有钱了。”

“没有钱了?你想接受像螳螂一样的家伙的金钱接济?”

“不是那样的……”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找不到你呀。”

“因为找不到我,所以才找藤仓兄弟吗?”不只身体,吉敷连精神都感到疼痛。每一条神经都好像被针刺一样的痛。

“不是的,我没有想过要拿他们的钱。”

“那么是为什么?”

“不要这样说话,否则我说的都是谎话。”

吉敷沉默了,他不再说话,只是等待通子开口。

“因为我觉得我已经不行了,所以才打电话给他们。”

又是沉默。但是吉敷心里很烦躁。

“什么事情不行了?你打电话给藤仓兄弟要钱,没有想到他们会藉此来杀你吗?”

“我想到了,我当然会想到这种事。毕竟之前已经有令子的事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打电话给他们?”

“因为我想死。在旅途中,我一直在想要怎么死,我希望死前可以再听听你的声音,所以才打电话给你。在东京时打的那通电话,也是这么想的。”

“打那通电话时,你就已经想死了?”

“嗯。可是我很没有用,一个人死不了。”通子说着奇怪的话。

“所以你想找藤仓兄弟帮忙你死?”

“因为你绝对不会帮我这个忙吧?”

“当然!”

“所以我只好找他们。”

“你的话很奇怪。既然你想死了,那么藤仓令子去杀你的时候,你为什么还要反抗?”

“因为我不想被女人杀死。”通子的声音又激动起来。

吉敷实在不了解通子的逻辑。“不想被女人杀死,却可以被藤仓兄弟杀死?”

“因为这是有原因的。死于他们的手中的话,我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因为不管他们有任何要求,我都不能拒绝他们。这种情形从和你在一起以前就这样了,我只是没有办法告诉你而已!这是有原因的。”

“原因?和我刚才说的你的那些‘毛病’的原因一样吗?”

“是的。”

“明知道自己在三矢公寓的房子被拿来当作杀人的场所,还出门去旅行;知道自己可能被当成杀人犯了,还听从他们的话,四处逃亡;也是因为那个原因吗?”

通子稍微犹豫了一下,才说:“是的。”

“我想问你底是什么原因。但是,你还是不想说吗?”

“不,我想说。我真的希望你能听我说。但是,我怕你听了以后会讨厌我,会瞧不起我。”

吉敷不说话,他想到:如果自己变得瞧不起通子了,那该怎么办?自己的这一身伤,不就是一个笑话吗?

平日里,吉敷确实有些瞧不起大多数的女性犯人,有时简直不把她们当成人看,或者可以说是把她们当成次等人看待。他想到:万一自己也对通子产生轻蔑的心情,那会是多么难堪的事呀!为了她而遍体鳞伤的身体,肯定会痛上加痛吧。

可是,不把那个原因问清楚,或许这个案子的谜就解不开——

“藤仓令子对你有恨吗?她有杀你的理由吗?”

“嗯,有的。”

“五年前你要离开我的时候,并没有说出真正想要离开我的原因吧?”吉敷再三考虑后,又说:“不,或许你说了,但是我没有听到?你真的说了吗?”

通子摇头。

“那么,离开我的理由也是那个原因吗?和藤仓令子想杀你的原因一样?”

“对,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那个原因。那也是我想死的原因。”通子的声音变得很冷漠。

“还有,你的户口没有迁入钏路市,也和那个原因有关?”

“是的,也是那个原因。”通子悲哀地点头。吉敷下定决心了。

“那样吗?那么,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吗?”吉敷问了,但是通子沉默了一段相当长时间后,才开始说话。在那段沉默的时间里,吉敷的耳朵只听到风声,他的身体必须忍受严寒的风,和刺骨的痛。

“那是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一个小孩子。”

吉敷没有回应。他的身体太痛苦,以至于说不出话,但是,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本能地害怕通子即将说出来的事情。

“我小的时候非常坏。因为在备受宠爱的环境下成长,所以我任性又好强,什么事情都非照着我的意思做不可,附近的男孩子都接受我的指使,我就是他们的女王。不是常有那样的小孩吗?我就是那样的小孩。”

吉敷点点头。和通子认识十一年了,第一次听到她说这些。“你说的小时候的事,是住在盛冈的时候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