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你没事吧?”加利莫尔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我示意他看电视。

“见鬼,韦恩·甘保死了?死在我管辖的赛车场上?”

加利莫尔一把抓起他的手机,摁下一个键后,一条条信息纷纷涌来。他来不及看一眼,径直用两个大拇指照着手机键盘一阵猛摁。

我没吭声,只顾快速地在自己的手机上拨号。

拉拉比博士听到铃响一声就接了电话。听筒里响起的嘈杂声说明他在车里。“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

“甘保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一起很怪异的车祸。我现在正赶往康科德,你最好与我同行。”

我没问为什么。

“我这就出发。”

“谢谢。”一阵电流干扰的噪音,稍顷他又说,“人人都在找加利莫尔,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果然如此。霍金斯已经告诉拉拉比他无意中听到的一条加利莫尔给我的留言。显然还添枝加叶渲染了一番。

“我肯定他会露面。”我狡黠地答道。

我挂断电话之后,加利莫尔已经不在厨房了。透过窗户,我看到他在门口用手机通话。他那些夸张的肢体语言表明他很沮丧。

不一会儿门开了。

“我得走了。”加利莫尔神色严峻。

“我也是。拉拉比想要我也去现场。”

“那儿的情况听上去不容乐观。”

“是的。”

“到那里见。”

于是当天我再度驱车驶过一段很长的路程前往赛车场。

正如在垃圾填埋场发现无名尸时的情形一样,夏洛特的媒体一向善于捕捉警方的各种动向。各种消息往往不胫而走。

当地各家和全国一两家电视台的记者已赶到现场,摆开阵势,准备为报道这一悲剧性的新闻事件提供一个适合拍摄逼真画面的背景。纳斯卡汽车大赛正在紧张进行。突发的死亡事故给汽车宠儿的后勤维修人员重重一击。我好像已经听到了播报这次事故新闻的导入语。

毫无疑问,其他各地的记者也正在纷纷赶往康科德。

到第二天早上,这儿即便是一块巴掌大的地方也会被人占据。

在大门口我出示了身份证件,被要求稍等片刻。很快来了一个陪同人员,他坐进我的车。我们一路无语,车子绕过一个个看台驶向隧道。

沿途一直有记者拿着麦克风讲话,措辞很是糟糕,发型和妆容在灯光映照下倒是显得很完美。其他人都在等待,有的独自抽着烟,有的跟摄影技师和音效技师说着笑话,媒体斩波器在头顶上方回旋。

当天早晨我来过之后这里就设置了重重路障。警察和赛车场的保安人员利用这些路障来防止那些疯狂车迷出现过激行为。

内场宿营的人们有的站在帐篷旁,有的坐在拖车上,他们低声交谈着,希望能看到某个名人、被抓住的嫌犯或是一只装尸袋什么的。有的打着手电筒,有的喝着罐头或者长颈瓶里的饮料。这些人面前矗立着夜幕笼罩下依稀可辨的一栋栋豪华别墅,全都呈流线型,正面是玻璃墙,目前无人居住。

陪同指点我驶向斯普林特杯系列赛泊车区。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韦恩·甘保的形象。上周五他在我的办公室。12小时前我和斯莱德尔在山迪·斯图帕克的拖车里与他见过面。现在这人却死了。年仅24岁。

甘保曾向我求助,可我却置之不理,没给他回电话。

内心的负疚感就像是一只冰冷的拳头死死抵住我的胸口。

别这样了,布伦南。集中精力。设法查清他想要告诉你什么。

我把车开过媒体中心,看到警察巡逻车、私家车和货车全都分类停放,跟往常一样。有辆货车车身上写着“犯罪现场摄制组”,另外一辆是我们局的尸体运输车,车后有个朦胧的身影,我看出那是乔·霍金斯。

我把车停到一边,走了出来。

夜晚天气闷热,周围一片寂静。空气中弥漫着雨水味、汽油味和小吃摊上散发的油脂味。

“我需要找到拉拉比博士。”我对陪同说道。

“我领你去。”

我从汽车后备箱中取出工具箱,跟着陪同朝前走去。

走到一处没什么喧嚣声的地方,我注意到一个男人倚在卡贝鲁斯警局的警车上,一张脸在红蓝爆闪灯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看上去他是在竭力想使自己恢复平静。

从T恤上的徽标可以看出他是斯图帕克赛车团队的一员。从表情来看,大概就是他发现了甘保的尸体。

拉拉比站在斯图帕克的车库外,正跟一个我不认识的穿衬衫打领带的人说着什么。经验告诉我,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应该就是事发现场。

每个办案现场的人员分布全都遵循同样的规则,就像看一幅地图一样。法医最靠近案发地,旁边可能会有一名侦探或者死因探员,再往外就是一律身穿警服跟谁都不说话的警员,坐在车上或者站在车附近的,是犯罪现场调查科和停尸间的技术人员,他们置身事外,感到无聊厌倦,直到接到行动指令。

尽管天气闷热潮湿,拉拉比却穿了件特卫强连身衣裤。在他身后的车库内我看到了59号雪佛兰赛车,它的后备箱边上翘起,形成一个奇怪的角度。涂上彩漆的两只尾灯在天花板灯泡刺眼的照耀下黯然失色。

“坦佩,”拉拉比一看到我就过来打招呼,“谢谢你能来。”

“我当然要来。”

拉拉比把脑袋转向那个穿衬衫打领带的人,“米奇·里诺,他负责赛车场的安保工作。”

里诺肯定经常吃烧烤,很少举杠铃。一度曾肌肉发达的身躯,如今正以不可逆转之势变得肥胖起来。

我和他握了握手。

“为什么要我来这儿?”我问拉拉比。

“你带工作服没?”

我举了举手中的工具箱。

“穿上吧!带上必备用品,里面空间狭小。”

拉拉比的语气说明情况很糟糕。

我把金属工具箱放在地上,轻轻打开,拿出连衣裤套在身上,拉上拉链。脖子上挂了一部相机,再将橡胶手套、装样本的塑料容器、密封塑料袋、镊子和记号笔等塞到衣服口袋里。

装备齐全后我点点头,表示我已经准备就绪。

“待会儿我从左边进,你从右边进。”拉拉比吩咐道。

空间狭小是比较委婉的说法。实际上分配给纳斯卡赛车手的车库委实小得可怜,光这辆车本身就占据了车库的大部分空间。工作人员对车维修保养时要么紧挨着它,要么就得在车底下工作。

拉拉比侧着身子往车库尽头走去,背贴着墙壁。我面对他,也侧着身子往里走,中间就是那辆雪佛兰。

我闻到了汽油和润滑油混合在一起的熟悉气味,还有尿臊味和粪便的恶臭味,以及一股铜特有的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