宵狐(第4/4页)

“我以为妳死……”

凄厉的惨叫打断我的话。她一站直便露出狂乱的眼神,以惊人的力道撞向我胸口。伴随“咚”地一阵冲击,空气骤然震出肺部,我的身体往后飞,后脑猛烈撞击墙壁,双腿彷佛瞬间消失。我浑身虚脱,踉跄跌倒。

“不是的……我……”

我试图站起却无法如愿,上身东倒西歪、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终于支撑不住,扑倒在地。我使劲抬头,却吐不出半句话。满脑嗡嗡耳鸣,眼前的景物逐渐融入黑暗,缓缓淡出。

“不是的……”

我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双目圆睁、鼻翼颤抖,喃喃着听不懂的话语,把棉布扔到我身上的她。下一秒,我感到后脑遭她双手击打,一次,又一次。

然后,我便坠入毫无知觉的漆黑中。

在持续的微幅震动中,我意识模糊地睁开眼。

视野仍旧一片黑暗,但并非视力未恢复。依触感及嗅觉判断,我晓得自己被包裹在那块布里移动。

身体使不上力,连声音都发不出。

不久,我被丢到地上,挖土声随即响起。意识恍惚中,我听着这声音好长一段时间。

是吗?

原来是这么回事。

原来,当时我埋了我。

挥铲声毫不间断。未几,包着布的我被粗暴地翻到一侧。有那么一瞬,身体彷若从空中落下,立刻又撞向一个坚硬的地方。上方再度传来挖掘声,泥土洒在我身上。

或许这样也好。

总觉得,很像在做梦。

我无视紧咬内脏般的罪恶感苟活二十年。我想逃走,想消失。虽然弄清当初没杀人,但等同杀人的那个罪行并不会从我心中抹去。

这样就好。

一片漆黑中,我闭上眼睛。压迫感益发强烈,呼吸愈来愈困难,手脚完全无法动弹,挥铲声也愈来愈远。终于,我什么都听不见。

最后一丝意识消逝前,我忽然想到:

现下动手掩埋我的,真的是我吗?

拿着铲子往我身上盖土的,真的是我吗?

莫非,他是继承我灌注在她体内的疯狂之血的青年?被压制在神轿仓地上的她,左手戴着订婚戒指。莫非,她清醒后,将那晚的经历深藏心底出嫁,在无法表明遭强暴怀孕的情形下,生下孩子--生下男孩?而二十年后的今天,男孩内心的癫狂在秋季祭典中爆发?莫非,祭典之夜,与父亲长得一模一样的他,在一模一样的地方,犯下一模一样的罪?

有这种可能吗?有这种万一吗?果真如此……

二十年前的那一晚,【我埋进土里的究竟是什么?】

一切已不重要。

不管怎样,我杀死我的事实,都没有改变。

黑暗中,当时她那对玻璃般的瞳眸,忽然望向我。而后,她嘴角像狐狸面具般弯起,看着我无声一笑。

远远地,传来乌鸦的拍翅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