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彻姆教授的女儿(第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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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空气非常沉闷,莱纳德的汗水把床单都打湿了。他辗转反侧,而空气越来越湿重,似乎要把他压倒在床上。他在黑暗中摸索空调遥控器时,一道闪电突然照亮了房间。几乎同一时间,雷声响彻整个房子,连街道上的汽车都响起阵阵警报声。莱纳德起身拉开了窗帘。在蓝色月光的映照下,他看见一帘反光的厚实雨幕逼近街道,如同瀑布倾泻而下。然后,雨水噼里啪啦打在屋顶上,震耳欲聋。

“老爸?”莱纳德一听到杰西卡的叫声马上跳起来。她穿着睡衣站在卧室门口,头发乱糟糟的。

“杰西卡,宝贝,进来吧,快进来。”

他搂住她的肩膀,保护着她。他们一起站到窗前。其他房子的卧室都亮起了灯,隔着滂沱大雨,成了一块块朦胧的亮光。

“这暴雨真厉害,”莱纳德大声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雨。”

“太可怕了。”杰西卡喊道。莱纳德把她搂得更紧了。一道鲜红的亮光划过长空,落到小镇的另一头。“我的天啊,那是什么?”随后,响亮的雷鸣吓得他们直往后缩。

“太神奇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颜色的闪电,得问问气象学系的人这是怎么回事。”

“闪电是不是打中学校了?”

“对,我觉得是,反正是朝着那个方向。希望没有打坏或者烧掉什么东西。”

忽然刮起了一阵飓风级的大风,雨滴用力横打在窗户上,响声犹如一台喷气式发动机。莱纳德拉着杰西卡往后退,搂着她肩膀上的手越发用力了。他怕这样下去玻璃会打碎,犹豫着要不要拉上窗帘时,一瞬间,就像关掉水龙头一样,狂风、暴雨和闪电戛然而止,只剩下排水槽、下水道和树叶上的水流声。莱纳德和杰西卡目瞪口呆,又走回窗前。在月光的照射下,湿漉漉的地面反射出黑一块银一块的亮光。枝条、树叶、房瓦、围栏碎片和垃圾遍地都是,但狂风、暴雨和闪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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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纳德第二天发现了一些虫茧,一开始没在意,还以为是砂砾。他驱车驶进大学,看到入口的路上尽是灰色的小东西,没有多想就直接开了过去。在停车场停好车,和杰西卡一起下车后,他才注意到这些小东西形状细长,略微弯曲,每一只都缠绕着无数平行的丝线。他捡起一只放在眼前,透过双光眼镜的下半部分仔细检查。

“等会儿见,老爸。”杰西卡说完就走了。

莱纳德举起手随意挥了挥,但视线还是没有离开手上的虫茧。

“嗯……你是什么呢?”

他看了看地面,地上都是虫茧,不少还被车碾碎了。他蹲下来,从外套口袋取出一把镊子夹起一些黏糊糊的碎片。虫茧碎成两半,里面还吊着一丝灰绿色的东西。

“唔……”

莱纳德从口袋里取出手帕摊在手掌上,挑了几只完整无损的虫茧,放在手帕中央,然后叠好放回口袋。他踮起脚,小心避开虫茧,向教学楼走去。

上午的第一节课,莱纳德试着用这个罕见的现象激发学生的兴趣,但以失败告终。课间休息时,他看见清洁工准备清扫虫茧,于是跑了出去,在虫茧被全部扫走前尽量多收集了一些。午休时,他仔细检查了虫茧。他拿手术刀把茧切开,用高倍数放大镜仔细观察。发现里面原来是一只超大型寄生蜂的时候,他兴奋了起来。但他认不出这是哪一种,上网也查不到半点线索,于是他大概写了写解剖细节,又提到了寄生蜂出现时的异常环境,发上专家论坛求助。

“是金小蜂呢,还是小茧蜂?”莱纳德拿不定主意,但语气里透出一丝兴奋。他从桌子抽屉里取出棕色的午餐纸袋,离开了办公室。

莱纳德向来应付不了饭堂的人潮,今天也照旧坐在校园里的长凳上吃三明治。他留意到系主任霍华德·杰索普站在远处。众所周知,他常常一连好几个小时不见人影。莱纳德一开始猜,他是要开溜去打高尔夫球(这已经是人尽皆知的秘密了),但很快就惊讶地发现霍华德正朝自己走过来。他埋头吃三明治,尽量保持低调,但霍华德的双脚还是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停在他面前。他抬起头,只见霍华德宽大的脸上神情坚定。说起课程,莱纳德的课一向不是大热;说起文章,今年他还没有发表过,而这两个本来都是霍华德最喜欢跟他交流的话题。

“我要找的人原来在这里。”霍华德笑着说。

莱纳德眯着眼,没想到霍华德会这么热情。霍华德在他身边坐下,肌肉紧实的大腿碰到他瘦削的腿。莱纳德往边上挪了挪。

“莱纳德,我到处找你呢。最近怎么样?”

莱纳德张口正要回答。

“我有个小小的任务要交给你,可以说是作为大学的代表吧,你可要好好干。”

莱纳德又张开嘴,但霍华德继续说:

“今早我们接到市中心新闻的电话,来咨询昨晚那场茧雨。他们想听专家解释,你懂的。我自己不是研究虫子的,也帮不上忙,但我知道我们的老师里肯定有专家,能给外行解释这现象。我马上就想到你了。谁还比你更够格呢,莱纳德?”

莱纳德刚抬起一根手指头,霍华德又接着说:

“所以我查了查你的课表,午饭之后的第一节你没课,所以让记者大概1点钟过来。没问题吧,好伙计?你肯定不会让我失望。期待今晚播新闻时你的采访。”

莱纳德正要推辞,霍华德已经起身走向停车场。莱纳德咂了一下嘴,摇摇头,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记者还有一刻钟才到。他把剩下的三明治打包好,起身回办公室。

他匆忙搜索了词源爱好者论坛,但一无所获。他一边用指甲敲着桌面,一边从外套口袋取出一把虫茧,放到眼前。“我要跟他们说些什么呢,你们这群神秘的小家伙,嗯?”桌上的电话响了。接待处打过来,说记者已经到了。莱纳德把虫茧放回口袋,出门去。

去接待处的路上,他经过气象学系办公室,停下脚步敲了敲门。没人应答,于是他打开门,往里看。一个头发灰白毛糙的男人正头戴线控耳机,坐在电脑屏幕前,手执鼓槌,沉醉于播放着的重金属摇滚视频,忘情地演奏。莱纳德走进他的视线范围内,他吓得扔掉了鼓槌。他拔掉耳塞,俯身去捡鼓槌。

“哇!嘿,莱纳德。找我什么事?”

“哈格里夫斯教授,我想问问你对昨晚那场暴雨有没有头绪呢?”

“你也一样摸不着头脑吧?我手机整个早上都没消停过。”他摇摇头,“瞧,我可以告诉你暴风雨是怎样形成的,但那一场?我也搞不懂,老兄。天气反常才会那样,太离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