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拿脑袋跟魔鬼打赌有寓意的故事(第2/3页)

我的劝戒结束时,达米特似乎沉湎于对某一可疑事物的遐想。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好奇地看着我。过了一会,他将头偏向一边,扬起眉毛,摊开双掌,耸了耸肩,然后眨了一下右眼,又眨了眨左眼,接着紧闭双眼。后来又双目圆睁,我开始严肃地警觉起后果来。他将拇指放在鼻子上,其余指头难以描述地动起来。最后,他双臂交叉,屈尊俯就地回答了我的问题。

我只记得他开头讲的话。意思是如果我住嘴他会感谢我。他不需要我的劝告。他瞧不起我含沙射影的所有说教。他已够大了,可以照顾好自己。难道我还以为他达米特是个小孩吗?我有意与他格格不入吗?想侮辱他吗?我是个笨蛋吗?总之,我的父母发现我不在家吗?他是对一个诚实的人提出后面这个问题的,他耐心地坚持要我回答。他再次明确地问我我母亲是否知道我出去了。他说,我的慌乱使我露了馅儿,他愿意拿脑袋跟魔鬼打赌我母亲不知道我出去了。

达米特先生并未停下来等我的反驳,他一抬腿仓促离去,让我好不尴尬。他这样做对他很好。我的感情却受到了伤害,我甚至火冒三丈。这一回我非要接收他下的赌注镇住他不可。我要赢得我的大敌达米特先生的小脑袋的原因是,我妈妈非常清楚我暂时不在家。

Khoda shefa midehed——老天助我——回教徒在别人踩了他们的脚趾头时就这样说。我是在规劝他时受到侮辱的,我堂堂男子汉忍受这种侮辱。但是,现在在我看来,我对这个可怜虫也已竭尽全力了。我决心不再用我的规劝去烦他,让他自己良心发现,咎由自取。尽管我克制自己不再去冒犯他,但却不能与他断绝往来。我甚至还幽默地取笑他的那些受人指责的怪癖;有几次我还居然赞美地说了一些充满恶意的笑话,就像讲究饮食的人吃芥菜一样,直冲得眼泪汪汪——听到他那邪恶的讲话我便伤心透顶。

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俩手挽着手朝河边走去。河面上有座桥。这桥是封了顶的,用来遮风挡雨。桥拱上开有几个窗子,黑黝黝的使人感到很不舒服。我们跨上桥面,外面光亮眩目,里面暗黑阴沉,内外的反差使我的情绪变化很大。但是闷闷不乐的达尔特情绪却没受影响,他用脑袋跟魔鬼打赌说我很沮丧。他似乎性情非同寻常地好,显得异常活跃——他太活跃了,以至于我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安的疑虑。他不可能受先验论的影响。我无法精确地诊断他的病,并果断地说中其要害;不幸的是,我没有一个《日规》[13]朋友在场。尽管如此,我仍出了个主意,因为这种小丑行径困扰着我那可怜的朋友,使他愚蠢透顶。他找不到可以打赌的东西,搜肠刮肚地四处搜寻,看到什么赢说什么;一会儿大喊大叫,一会儿口齿不清,大话怪话连篇,但却始终板着一副面孔。我实在无法下决心是踢他还是可怜他。我们过完桥,走到步行道,突然,一根高翘的绕杆挡住了我们的去路。我一声不吭地绕了过去,像往常一样。可达米特却不这样,他坚持要跳过绕杆,说他可以在空中跳鸽翼式花色舞步。他虽说的一本正经,我却认为他不会这样做。各式各样鸽翼式花色舞步跳得最好的是我的朋友卡莱尔。我知道他不会跳,我不相信托比・达米特会跳这种舞。因此我叨咕着,说他吹牛,说他兑不了现。为这事,我后来好生后悔——因为他直言不讳地说拿脑袋跟魔鬼打赌他会跳。

尽管我已下决心不再管他,但是我刚要说他不会当真的时候,我听到肘部旁传来一声轻轻咳嗽声,像是“哼!”了一声。我慌忙环顾四周。目光最后落在桥体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角落,落在一位可敬而矮小跛脚的老先生身上。他的打扮和表情令人肃然起敬;他身着黑色套装,衬衣一尘不染,衣领整洁地竖在一块白色领结上,他的头发像女孩一样从中间分开,双手焦虑地交叉放在其腹部,两眼直勾勾地望着上方。

再进一步仔细观察他,就发现他的短小衣服上系了一条黑色丝围裙;这玩意儿我觉得挺怪。但我还没来得及对此奇观发表看法,他又“哼”了一声,打断了我。

我注意到了这些,却并不准备马上回答。事实上,他如此简短的话我是无法回答的,我看过一本季刊,为“空话!”两字左右为难。我羞于启齿,因此,我转而求助于达米特先生。

“达米特,”我说,“怎么样?你听见了吗?——这位先生说‘哼!’”我对我的朋友说这话时,严厉地看着他;说真的,我感到非常迷惑不解,当一个人有这种感受时,他一定会皱眉,看上去挺粗鲁,或是像个傻瓜。

“达米特,”我说——虽然这听起来像发誓,但我心里清楚得很——“达米特,”我提醒道,——“这位先生说‘哼’!”

我不打算为我这句深奥的话进行解释;我自己并不认为它深奥;但我注意到我的话并未产生应有的反响;如果我用佩克斯汉炸弹一次又一次去射击达先生,或用“美国诗人和诗”去敲击他的脑袋,他或许不至于会有我用那几个简单的词句对他讲话时那样狼狈。“达米特,怎么样?——你听见了吗?——这位先生说‘哼’”

“你没这样说吧?”他最后喘着气说,脸色通红,比战场上飞行员被追逐而仓促起飞时的脸色还要红。“你很肯定他说了吗?那么,不管怎样我现在就做给你看,我会很勇敢的。看吧。——哼!”

听了这话,那个小老头似乎满意了——天知道为什么。他离开原来站立的那个角落,优雅地跛着脚走到达米特跟前,拉着达米特的手,热情地握着,温和而慈祥地盯着达米特。他的这种温和和慈祥的心很难以想象得出。

“我肯定你会赢,达米特,”他笑容可掬地说,“但我们得试一试,你知道,这只是出于礼节而已。”

“哼!”我朋友答道。他长叹一声脱下大衣,将一条手巾拴在腰上,一会儿眯起双眼,一会儿又张开,抿着嘴,脸部表情十分——丰富——“哼!”他顿了顿,又“哼!”了一声,打那以后,他没有说过“哼!”字以外的话。“啊哈!”我想,却没有大声说出来——“托比・达米特现在没话可说了,无疑这是他以前太爱打赌所致。一个极端会导致另一个极端。我纳闷,他是否已经忘记我曾给他长篇大论地讲道理时他那么利落地弄得我无言以对的事?无论如何,他的先验的毛病总算被治愈。”

“哼!”迷米特答道,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他看上去像一头发呆的老绵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