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中心的洞(第3/3页)

他看着窗外潮湿春日傍晚的K街,提醒自己她爱他,她会等他的。

出门之后,他上了那辆道奇车,回头看着自己出生的那栋房子,把他造就成今天模样的那栋房子。以波士顿爱尔兰裔的标准,他从小养尊处优。他从来没挨过饿,鞋底从没磨穿过。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先是修女办的学校,然后是耶稣会中学,直到他十一年级时辍学。比起他那一行的大部分人,他从小就过得很安逸。

但他人生的中心有个洞,他和父母之间的鸿沟,正反映了他父母彼此间的鸿沟,以及他母亲和整个世界的鸿沟。早在他出生之前,他父母就在进行一场战争,尽管以和平收场,但这种和平脆弱得不堪一击,连承认和平的存在都有可能导致破裂,因此从来没有人提起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战场依然存在。她坐在她那边,他坐在他那边,乔则坐在中间的战壕和焦土中。他们房子中心的那个洞,本来是他父母婚姻中心的洞,后来也成为乔人生中心的洞。在他童年时期,有整整好几年,他都一直希望能有所改变。但现在,他已经想不起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想法了。事情从来不是该有的样子,他们始终维持既有状况。事实就是这么简单,不会因为你的期望而有所改变。

他开车到圣雅各布大道的东海岸长途巴士总站。那是一栋小而低矮的黄砖建筑物,周围环绕着高楼。乔是在赌,追捕他的警方都会守在巴士站的北边,而不是位于西南角的置物柜那边。

他从西南角的出入口溜进去,正好碰到下班高峰时间的人潮。他任由人潮带着他,毫不反抗,从不挡着谁。难得一次,他庆幸自己长得不高。一钻进人群中,他就只是众多波动的人头之一而已。他看见门旁边有两个警察,六十英尺外的人群中还有一个。

他逐渐脱离人潮,来到安静的置物柜墙边。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他变得很显眼。他之前已经从背包里拿出了三千块钱。他右手拿着217号置物柜的钥匙,左手拿着背包。217号置物柜里有7435元现金、十二块怀表和十三块手表、两个纯银钞票夹、一个金领带夹,还有各式各样女用珠宝,当初没拿去卖掉是因为怀疑收赃人会坑他。他脚步流畅地走向那个置物柜,举起微微发抖的右手,打开柜门。

在他身后,有个人喊道:“嘿!”

乔双眼还是看着前方。把柜门往后拉时,手上的颤抖变成抽搐。

“我说,嘿!”

乔把背包塞进置物柜,关上门。

“嘿,你!嘿!”

乔转动钥匙,锁好柜门,把钥匙放回口袋。

“嘿!”

他转身时,想象着那个警察正在等他,手上拿着值勤的转轮手枪,大概很年轻,大概很神经质……

结果是一个酒鬼,坐在垃圾桶旁边的地上。骨瘦如柴,只剩红眼睛、红脸颊和一身的筋腱。他朝乔的方向昂起下巴。

“你他妈在看什么?”那酒鬼问。

乔笑了。他伸手到口袋里,掏出十块钱,弯腰递给那个老酒鬼。

“不得了,老哥。不得了。”

那酒鬼大声喊着,但乔已经离开,消失在人群中。

出了车站,乔走在圣雅各布大道上,朝东走向那栋新饭店。饭店有两盏强力弧光灯照向天空,来回扫射着低低的云层。他想象着自己的钱安全又稳当地躺在那个置物柜里,等着他随时去取回,于是平静下来。转入艾塞克斯街时,他心想,对于一个打算展开终身逃亡的人来说,这样的决定还真是不够正统。

如果你要离开这个国家,为什么把钱留在这里?

这样我就可以回来拿钱了。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拿钱?

以防万一今天晚上没走成。

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

什么答案?这事情没有答案啊。

你不希望他们在你身上发现那些钱。

一点儿也没错。

因为你知道你会被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