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同谋(第3/4页)

“他们合伙,去……”

“对。”老纪撇撇嘴,“老秦过去是个舞蹈教师,气质好,长得也不错,得了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之后就被家人送到这里了。”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一次五十块。”老纪向魏炯晃晃那只手,“张海生收了钱,就给老秦下加倍的安眠药,方便老田欺负她。这王八蛋为了舒服,每次还带着香油。”

魏炯终于明白秦姓老妇身上的怪异味道从何而来,想到香油的用途,不禁胃里一阵翻腾。

“老秦很可怜,被下了药,无知无觉地就被糟蹋了。”老纪叹了口气,“不过,我觉得她心里是明白的,但是她说不清楚。”

他把烟头用力摁熄:“春节前,老秦的家人接她回家,老太太欢天喜地的,乐得像个孩子。可是初六她就被送回来了,儿子临走时,老太太那眼神……唉。”

可以想见。经历了短暂的天伦之乐,又要面对寂寞的独处时光。

更何况,还要忍受无休止的侮辱和强奸。

然而,魏炯心中的疑团却越来越大。

“老纪,”魏炯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问道,“你是懂法的,对吧?”

老纪似乎对魏炯的问题并不意外,点点头:“嗯。”

“那你心里很清楚,张海生和老田,是共犯,对吧?”

“对。”

“那你为什么不把那两段视频交给警察?”魏炯盯着老纪的眼睛,“为了钱就欺负一个无意识的老人—张海生比老田还要可恶!”

“我之所以把那两段视频发给你,就是不想让警察看到。”老纪深深地看了魏炯一眼,“我没有可以信任的人,除了你。”

“你没回答我的问题。”

“说来话长。”老纪忽然长叹一声。他弯下身子,把脸埋在双手之中。片刻,他抬起头,双眼中尽是悲伤与愁苦。

“孩子,你有耐心听吗?”

“你说。”魏炯拉过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老纪。

“我以前跟你提起过我妻子去世的事,对吧?”老纪把身子缩在轮椅里,双眼始终盯着膝盖上的毛毯。

“嗯。”

“说起来,那是20世纪了。”老纪笑笑,“1990年到1991年……你多大?”

“我还没出生。”魏炯想了想,“我是92年生人。”

“呵呵,那你一定不会知道了。”老纪的双眼无神,“那时候,C市连续发生了四起强奸杀人案。”

“啊?”魏炯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

“对。”老纪垂下头,“我妻子,就是第四个被害人。”

魏炯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讷讷说道:“老纪……对不起。”

“嗐,没什么。”老纪摇摇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

他伸手拍拍魏炯的膝盖,脸上挤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古怪表情,仿佛在安慰对方,眼中却泛起了泪光。

魏炯不忍心再看他,低下了头。

“1991年8月5日,她去参加一个同事的婚礼答谢宴。”老纪抬眼望向窗外,似乎在自言自语,“下午五点多出门,穿着蓝白碎花连衣裙,新买的高跟鞋,还搽了香水—蝴蝶夫人,我托朋友从日本带回来的。结果,她一整晚都没回来。”

“后来呢?”

“我报了警。她的朋友说,晚上十点多散局之后,她就走了。可是,我在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找了个遍,还是不见她的踪影。直到7号一大早,我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魏炯说不出话,怔怔地看着他。

“她被强奸之后,掐死,尸体被切成十块,扔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老纪的眼神渐渐散开来,声音变得机械,毫无感情色彩,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完全无关的事情,“我看到她的时候,整条右腿还没找到。”

魏炯却再难自已,他跳起来,抓住老纪的肩膀,嘶声问道:“案子破了吗?凶手抓到没有?”

老纪的身子随着魏炯的动作摇来晃去,他转过头,看着魏炯的眼睛,表情虚弱无力。

“抓到了,我旁听了审判,他被判了死刑立即执行。”

魏炯一下子松弛下来,他向后跌坐在椅子上,胸脯一起一伏。

老纪的脸上却没有大仇得报的畅快,相反,他的神色更加悲伤。

“不过,警察抓错人了,他不是凶手。”

室内一片静默。

魏炯张口结舌地看着老纪,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警察抓到的人叫许明良,是个肉贩。”老纪惨然一笑,“有他的指纹,也有口供,什么都对得上,但是,凶手不是他。”

“为什么这么说?”魏炯回过神来,立刻追问道,“他不是承认了吗?”

“不是他,肯定不是他。我见过他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绝望和恐惧,没有黑暗,也没有邪恶,什么都没有!”老纪的眼神变得凌厉,“如果他杀了我妻子,那么在他身上一定会有某种气息,我妻子的气息!但是我找不到,完全找不到!”

魏炯一时无语,想了想,试试探探地问道:“老纪,会不会是你……”

“不会!”老纪不等他说完就断然否定,“我和她生活了十二年,彼此已经熟悉到像一个人一样!如果是他带走了她,我一定能感受到!”

说罢,老纪顿了顿,声音变得嘶哑、艰难:“她叫冯楠,不爱说话,但是很爱笑……我们一直在努力要一个孩子……被杀的时候,她只有三十四岁。”

再次静默。

两个人一言不发地坐着,片刻,魏炯看看横跨在床头的书架,先打破了沉默。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放下这件事?”

“放不下,换作你也一样。”老纪的面色悲戚,“我时常想,我妻子被杀的时候,是不是怕得要死,疼得要命?她会不会哀求凶手放过她?临死前的一瞬间,会不会在心里默念我的名字,渴望我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