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篇 飞钱案 第十四章 考城、麦稍巷(第2/2页)

匡推官把冯宝锁在厢房里,似乎并不是把冯宝当客人对待,倒像是关囚犯。但听起来,冯宝又是自己来这里的,并没有人胁迫他。还有,这件事虽然奇怪,却安安静静,并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更没有杀了冯宝,匡推官又为何要严令家中下人,不许将这件事说出去?

邱迁躺在炕上,思忖到半夜,只觉着这事诡异,却想不出任何原由。

不过,清明那天冯宝已经在汴京。从应天府到汴京得一天一夜,冯宝是寒食第二天离开匡府,应该是直接搭了船,中间并没有工夫做其他事,否则清明就赶不到汴京。

对了!邱迁忽然想起来:翠香说,冯宝离开,是那个王小丁驾的厢车,王小丁应该知道冯宝离开匡府后去了哪里。不知道王小丁有没有去汴京,找没找见姐夫?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查的了,我得赶紧回汴京去找王小丁。

第二天,邱迁照旧刷马、喂马,送匡推官和陈小乙进了官厅后,他到附近的纸笔店,买了张纸和一个信封,顺道借了店家笔墨,写了一封短信。封好后,他到街头找了一圈,看见一个小厮在街边闲坐着,便过去取出二十文钱,让那小厮将信送到匡推官宅上。小厮得了钱,立即跑着送去了。邱迁又去珠翠铺子,选了几朵绢花、一根珍珠铜钗、一对琉璃坠子,包好揣在怀里。

傍晚,邱迁牵马护侍着匡推官回去,才到宅门前,看门的仆役便道:“邱二,有你一封信。”邱二接过信,先服侍匡推官下马进宅,这才假意打开信。

“谁来的信?”陈小乙凑了过来。

“我父亲。”邱迁知道这时该露出忧急之色,但他不太会装,只能皱着眉做出苦脸。

陈小乙伸着脖子看信,信的内文是:“汝兄暴得急症,速归家中,双亲苦盼。”

“这是让你回去?”

邱迁怕他看出来,不敢答言,忙低下头,继续做出苦脸,拿着信到后面,找见了管家:“管家,我家里出了急事,我得告几天假。”

管家看过那信后,道:“你这个缺儿不能空太久,最多给你十天,十天后,你就不用来了。这身衣服留下,这两天的工钱也不能给你结。”

邱迁不敢多说话,苦着脸点头答应,道过谢,赶紧回去换自己的衣服。陈小乙也走了进来,在一旁不住地抱怨。邱迁不敢答言,匆忙换好衣服,背起行李,跟陈小乙道别,陈小乙坐在炕沿上,沉着脸只哼了一声。

“你要走了?”窗外忽然传来翠香的声音。

邱迁忙走到门外,见陈小乙没跟出来,飞快掏出怀里那一小包珠翠钗坠,偷偷塞给翠香:“翠香姑娘,谢谢你。”

翠香接过去捏在手里:“你还回来不?”

邱迁不知道该如何对答,只能含糊点了点头。

“不许不回来!”


冯实在一间茶肆里找见了牙人鲍五。

他在水饮摊上和那老妇人攀谈时,忽然想起一件事:人误食河豚中毒,先会腹痛呕吐,钱监苏敬的妻妾和儿女毒性发作后,应该会哭叫呼救。他不由得往苏敬宅院两旁望去,两边宅子的门都关着,左边那间似乎还挂着锁。

“阿婆,那钱监家人死之前,左右邻舍没听见什么动静吗?”

“没有……”老妇人指向对街,“右边这家是个茶商,常年在外面做生意,家里只有个小娘子,整天病恹恹的,雇了个煮饭的妇人,叫段嫂。我特意问了段嫂,她说隔壁两个小儿女常日哭哭笑笑的,吵得她家小娘子心烦,让段嫂买了些小孩子吃耍的物事,送过去说了两回,隔壁才安生了些,那几天什么响动都没听见。”

“左边呢?”

“左边房主人在州里做幕职官,积了不少钱财,宅院都有好几座。他自己住一院,剩下这些全都赁了出去。这院宅子去年赁给了一个人,那人后来走了,隔壁犯了凶事,这院宅子再赁不出去,已经空了半年了。”

“赁那宅子的是什么人?”

“那人年纪看着不到三十,书生模样,只带了个仆人,并没有家眷。住了没几天,隔壁出了那事,他恐怕也吓到了,再没来住。”

“当时租赁这宅院的牙人是谁?”

“鲍五,常日在街口那间茶肆里闲坐。”

冯实谢过老妇,走到街口那间茶肆,找见了鲍五。

“鲍五哥,能否跟你打问一件事?”

“请说。”

“苏监官左隔壁那院宅子去年赁给了人,当时是鲍五哥做的中人?”

“是啊。”

“那人叫什么?”

“他叫……李二郎,是个书生,来州里应考。”

“他是何时赁的?”

“去年九月底,差三天就是十月份了,他说要赁半年,赶今年州里的春试。房钱就饶了他三天。”

“半年的房钱他都付了?”

“嗯。一个月两贯钱,他付足了十二贯。”

“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苏监官家里出了那凶事后,他就走了。”

“没来跟你说?”

“没有,半年房钱都付了,住不住,这宅院都是他的,我也管不到。今年三月才到期,我正在找下家呢。”

“他生得什么模样?”

“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

“他那仆人呢?”

“大约二十七八岁,生得高高大大的。”


玲儿从门外欢叫着跑了过来。

邱菡惊得全身僵住,玲儿扑进她怀里、紧紧抱住她时,她才觉得这不是梦,但仍惊了片刻,才颤抖着双臂搂住玲儿,猛地哭出声来。玲儿在她怀里也呜呜哭起来。

半晌,邱菡才抓住玲儿的双肩,慌忙问:“玲儿,你妹妹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这几天你在哪里?”

“在上面一间屋里。”

“只有你一个人?”

“和秋桂姐姐。”

“秋桂姐姐?”

“就是每天下来给我们送洗脸水的那个姐姐。”

“他们有没有打你?”

“没有。秋桂姐姐跟我可亲呢。”

“她说了什么没有?”

“她说我生得好,长大了,一定比月月姐姐还招人爱,能赚来很多钱呢。”

“月月姐姐?”

“月月姐姐我只见过两回,她生得可美了。秋桂姐姐说月月姐姐一晚上就值五贯钱呢。”

邱菡听了,浑身一片寒栗,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