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证据(第4/14页)

凌晨一点前不久,所有能做的都做完之后,四个人的鼻子和肺再也不能忍受地底空气的折磨。跌跌撞撞地爬回地面。亨德森直接走入道路尽头的树丛里,史蒂文斯听到从那个方向传来干呕声。其他三人进入亨德森的小石头房子,走进客厅打开灯。亨德森很快跟了进来,擦着前额,默默地开始煮浓咖啡。然后,众人在这间华而不实的小房间里,围坐于桌旁。四个浑身脏兮兮的掘墓人捧着咖啡,一言不发。壁炉上放着些相框,相框中间的座钟显示差十分就一点。

“别灰心,”帕丁顿终于开口道,不过他自己的好脾气都快磨光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故作姿态地点上香烟,“先生们,我们有个麻烦,一个又美妙又圆满还有趣的麻烦,我建议先解决它,免得马克又忧心忡忡……”

“该死的,你为何一直说我忧心忡忡?”马克不悦地问道,“除了这个,你还会说别的吗?我不知道你究竟想不想解决问题,但我觉得你只想说服大家,眼见未必为实。”

他从咖啡杯上抬起目光,又说:“你的看法呢,特德?”

“我保留意见。”史蒂文斯坦白道。他想起了玛丽那番神秘的预言:“你们今晚将会打开一个墓穴,我猜你们会一无所获。”他明白不能泄露真实心思,尽可能板起面孔,然而脑子却忍不住思考几个令人不快的可能性。现在,他最好的做法就是让帕丁顿坚持他那套平庸的说辞。史蒂文斯脑子一片混沌,滚烫的咖啡灼烧着喉咙。他想靠在椅背上,放松放松,这才发现口袋里鼓起一块。什么东西?原来是提灯的小罐灯油,他想起来了,给第二盏提灯加好油以后,其他人把镐和大锤递给他,他顺手把灯油罐揣进口袋。他心不在焉地摸着燃料罐,突然想起玛丽性格中某些奇怪的,让人意料不到的怪癖。哪怕看到一罐普通的灯油她也受不了。为什么?有什么理由?他听说过怕猫的,怕某种鲜花或者珠宝的,但是这个——这就像有人看到煤斗会吓得一缩似的,或者说谁不敢待在有台球桌的房间里,完全是匪夷所思。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问道:“医生,你有什么想法?”

“如果你不介意,别叫我医生好吗。”帕丁顿看着香烟说,“我倒是觉得,这又是老一套的密室,只不过这次密室的形式格外复杂难解。我们不仅要解释凶手是怎么不留痕迹地出入密室,还因为那不是个简单的密室。情况要复杂得多。那是个地下室,由花岗岩铸成,甚至没有一扇窗户。而且密室和外界不是被门所隔开,而是被一块差不多半吨重的石板、六英尺厚的泥土和碎石路面所隔开的,还有证人发誓说这一系列东西绝对没人碰过。”

“你所谓的证人是我,”亨德森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很好。我刚刚说到,我们不光得解释清楚凶手是怎么出入的,还得弄明白尸体是怎么搬进搬出的。这太好了……现在,我们几乎了解古往今来所有的密室诡计,”帕丁顿怀疑地微笑四顾,道,“至少我们可以一项一项地排除,找到仅有的可能。目前有且仅有四种可能性。其中两种现在就能排除,当然也还要专业建筑人士进一步检査分析。目前我们差不多能肯定的是,地穴没有秘密通道,而且尸体目前不在地穴中。你们同意吗?”

“同意。”马克说。

“那就还剩下两种可能性。第一,尽管亨德森先生凭个人经验担保没人碰过碎石路,尽管他和妻子就睡在路旁二十英尺远处,但确实有人趁着夜色溜进地下室,事后把入口恢复了原状。”

亨德森轻蔑地不屑回答。他坐到了一把髙椅背的旧柳条摇椅上,双手抱在胸口,有节奏地摇动着,弄得椅子不断后退。

“好吧——其实我自己也不怎么相信这种可能,”帕丁顿承认,“所以,我们面对的就是最后,也是唯一的可能——尸体从一开始就没放进地穴。”

“啊,”马克用手敲打着桌面,半晌才补充道,“不过,我认为这也不可能。”

“我也不信,”亨德森说,“帕丁顿先生,我不愿意总插嘴,好像对你的每句话都要反驳一番。不过,我必须说,这是你迄今为止最糟糕的推测。我这么说可不是空口无凭。如果你的推测成立,那意味着殡葬师和他的两个助手是同盟?说老实话,帕丁顿先生,你知道这不可能,对吗?当天的情况是,爱迪丝小姐命我在殡葬师行礼期间一直守着,片刻不离迈尔斯先生的尸体,哪怕其他事情需要我帮忙也不行。我依言而行。”

“你瞧,现如今的风俗和过去不同,人们不再把尸体放进棺材,然后把棺材放到门廊进行遗体告别。如今人们对尸体作防腐处理、停床,等下葬时再放进棺材,封棺后由抬棺人抬下楼。明白了吗?迈尔斯先生的葬礼也一样。而且,他们把先生尸体放进棺木时我就在房间里……我根据爱迪丝小姐的命令,没怎么离开过。而在葬礼之前那晚,我和老太婆守了一夜的灵……无论如何,他们把尸体放进棺材,盖上盖子,抬棺人跟着就进入房间,把棺材抬走了。他们把棺材抬下楼时,我一直跟着。”亨德森激动地说道,希望其他人相信,“抬棺人中有法官、律师、医生之类的,我希望你不会指控他们搞鬼!”

“先生,他们抬着棺材从后门出去,沿着碎石路抬到这儿,抬进地穴。”他指了指,“我们其他人没下去,就围在地穴口听祷告。最后,抬棺人走出来,葬礼就此结束。葬礼一完,我的助手巴里和麦克尔斯就在汤姆·罗宾逊的帮助下,开始封墓。我只进屋换了件衣服,马上出来盯着他们干。经过就是这样。”

摇椅最后重重地摇了一下,离顶上放着盆栽的老式收音机又近了些,终于摇得慢些了。

“但是,该死。”帕丁顿叫道,“非此就该是彼!你们该不会相信是鬼魂作祟?”

摇椅慢慢停了下来。“不管人家怎么说,“亨德森缓慢道,“我相信。”

“一派胡言!”

亨德森冲着桌子皱了皱眉,仍然双手抱胸。“我说,请注意,”他说,“我不在乎究竟有没有鬼。我不怕他们,如果你是指这个,哪怕现在就有鬼进来我也不怕。我并不迷信。迷信的人才怕鬼。”

他想了想,又说:“你知道,我一直记得四十年前,在宾州的老家时,巴林格先生对我说的那番话。巴林格先生至少有九十岁了,总是戴着优雅的男帽,每天都在花园里忙活,要么就像大家伙一样在屋子周围忙个不停。有一次,他把大家都吓了一跳,爬到六十多英尺高的斜屋顶上,穿着衬衣戴着帽子,自己修屋瓦——九十岁高龄啊。在巴林格先生房子不远处有块老墓地,早就荒废了,没人照看。巴林格先生修地窖需要用石块时,总是穿过篱笆,从墓地里弄块墓碑来。没错,先生,他真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