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证据(第2/14页)

他转过身,举起提灯,像恶狼似的冲着亨德森笑道:“亨德森,伙计,你想第一个下去吗?”

“不,我不想,”后者毫不客气地答道,“你知道我才不想。我从没下去过,甚至在你父母和叔叔葬礼时也没有。现在我也不想下去,如果不是必须帮忙打开棺木盖子的话——”

“这你不用担心,”马克把提灯举得更高,对他说,“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不用下去。棺材是木质的,不太重。我想两个人就能很容易地打开。”   “噢,行了,我要下去,这你就别多说了,我肯定要下去。”亨德森直着脖子坚持道,不过话语中也流露出一丝惧意,“你夸夸其谈什么毒杀,就像书里的故事!毒杀!如果你父亲在这儿,会亲手毒死你!我这辈子还没听过这么蠢的话。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该对你无礼。我是谁,不过是老乔·亨德森罢了,在你小时候可没少抽你……”他停下来,吐了口唾沫。到如今,这场抱怨的真正原因算是暴露出来了,他静静地说:“我说,你能对上帝发誓,肯定周围没有其他人吗?没有什么人正看着我们吗?一出来我就感觉有人在窥视。”

他回头看了看。史蒂文斯站起来,伸缩着僵硬的手掌,来到墓穴入口旁,和两人站起一起。马克举着提灯四下看了看,只有风吹动榆树的影子,除此之外一片寂静。

“来吧,”马克突然说道,“帕丁顿等会儿来和我们会合,提灯就留在原地。在地穴里,灯的燃烧会消耗氧气,下面又不通风。我们需要充足的空气。闻到了吗?所以我带了手电筒来……”

“马克先生,你的手在颤抖。”亨德森说。

“一派胡言。”马克说,“跟上来。”

入口那一小段阶梯的栏杆虽然潮湿,居然没长一点青苔。涧穴内密闭的空气扑面而来,一丝暖意沁入肺部。阶梯底部有道圆拱门,木门已经腐烂了,一推就向内打开。外来者的入侵激起了尘土飞扬。马克把手电筒光对准洞内。洞穴十天前才打开过,史蒂文斯想正因如此,今天才那么容易进入。潮湿的空气中仍然充满鲜花香味。

马克手电光找出长方形的陵墓,二十五英尺长十五英尺宽,四壁都是花岗岩。洞穴正中一根八角形花岗石柱支撑着拱形洞顶。棺材就分布在洞穴两侧。三人进洞后面对的长石壁和右手边的短墙上整齐地分布着一个个壁龛,死者的棺材就放在壁龛里。没放进壁龛的棺材沿着墙壁根摆成一排,很显然有人出于效率的考虑,在坟墓里也试图节省空间。壁龛比棺材大不了多少。接近顶部的壁龛中葬着德斯帕德家的先袓,这些壁龛上雕刻着人面像、蔓叶花纹和弯着腰的天使,甚至还有拉丁讼词。越往下,壁龛装饰越朴素。有些层已经装满了,有些几乎全空着。每层可以容纳八个棺材。

在洞穴的另一头,也就是他们的左手边,墙上有块长长的装饰板,上面刻着葬于此的死者姓名。饰板上方挂着头深埋在胸前的大理石天使像。饰板两侧各放着一个大大的大理石花瓶,里面插着已经蔫掉的鲜花,地板上撒着更多干枯的花朵。

(精明的读者朋友可能已经发现,该洞穴的布局借鉴了阿伯丁①附近的杜内赫特②一座真实的陵墓。威廉姆斯·罗海德③先生曾在《你的判决是什么》中“杜内赫特的秘密”一章里,有过精彩描述。)

史蒂文斯发现饰板上第一个名字是保罗·德斯普雷斯,一六五〇年生,一七〇六年卒。至十八世纪中叶,姓氏就转化成了“德斯帕德”。很容易猜知,该家族在法兰西和印第安战争④期间站在英国人一边,所以他们决意把姓氏盎格鲁化。饰板上最后一个名字是迈尔斯·巴尼斯特尔·德斯帕德,一八七三年生,一九二九年卒。现实感让人一惊。

马克移开手电,寻找迈尔斯的棺木。棺木就放在正对他们的墙最下面一层,离地只有几英尺高,是该层的最后一个棺木。左边墙上所有壁龛都已经被占用了,右边墙壁上还有一些空位。迈尔斯的棺木很显眼,除了因为又新又闪闪发光,而其他棺材已经布满灰尘之外,还有一点:它是本层唯一的木质棺材。

三人默默站了一会儿,史蒂文斯能听到身后亨德森的呼吸。马克转过身,把手电交给亨德森。

“打好电筒。”他说着,回声此起彼伏,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仅仅一点声音就激得洞中尘土飞扬,“来吧,特德,你抬一边,我抬另一边。我一个人也能行,不过我们最好还是悠着点。”

两人走上前,突然被身后楼梯上的脚步声吓了一跳,一齐转过身去。提灯照亮了通往涧穴的阶梯,两人看到帕丁顿背着包和箱子,箱子上还放着两个普普通通的金属盖玻璃瓶。史蒂文斯和马克·德斯帕德站在棺木两边,把手伸进壁龛向外拖……

“这该死的也太轻了。”史蒂文斯听到自己说着。

马克一言不发,不过他露出整晚以来最惊讶的表情。棺材由卷边抛光橡木制成,不算大。迈尔斯只有五英尺六英寸高。棺木顶部嵌着银质名牌,上面刻着迈尔斯的名字和生卒年月。两人轻轻一拖就把棺木拖出壁龛,放到了地上。

“这该死的也太轻了,我跟你说。”史蒂文斯听到自己又在说,“听着,不用拿铆钉起子了,这玩意就靠两根长螺钉和扣子固定。撑稳了。”

他们听到帕丁顿叮叮当当地放下玻璃瓶,取出用来包尸体的床单。史蒂文斯和马克用力拽着螺钉,直到棺材盖松开……

棺材里空空如也。

棺木里的白缎子内衬在亨德森手里摇摆的电筒光下闪闪发光,但里面空无一物。甚至连一粒灰尘也没有。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马克突然一屁股坐了下去,差点向后仰倒。他和史蒂文斯突然不约而同地翻过棺材盖子,再次看着银质名牌。

“上帝——”亨德森说了一半又停住。

“你——你不会认为我们找错棺材了,对吧?”马克抓狂地问道。

“我可以对着《圣经》发誓我们没有。”亨德森说道。他双手狂抖,马克不得不从他手中接过电筒。“我亲眼看着他被放进这个棺材。瞧,他们下楼时磕了一下的印子都还在。而且,怎么可能是其他棺材?其他棺材——”他指指一层层铁质棺材。

“没错。”马克说,“这就是他的棺木。不过他去哪儿了?他到底到哪儿去了?”

在阴暗的光线下,众人面面相觑。史蒂文斯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像地穴空气一样让人窒息的怪念头。只有帕丁顿一个人还算安静,要么是经验的原因,要么是威士忌的功效,他甚至有些不耐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