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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开手袋,取出镜子和手帕,扮了个鬼脸。

“我这晒黑的皮肤该褪色了,”她十分轻松地说,“三四天就差不多,和以前一样。但是,”她苦笑着展开双掌,“这些老茧……像工人的手一样……可没那么容易去掉。”

H.M.盯着她:

“我说,小姑娘.你之前说需要我的建议,是吗?”

“没错。”

“相信我,”H.M.说;“说说吧。”

“真是千头万绪啊。我想,自然是无需解释这两年我们这些人的工作了吧?”

“发掘老埃里霍的陵墓吗?去他的,不用多说。是不是有麻烦?”

“多着呢!公共建设工程部来找麻烦!报社来找麻烦!还有游客们!您可知道,譬如说,这个季节前往墓地及实验室的游客达一万二千人?”

“他们都干什么了?偷东西了?”

“确实有人如此,”海伦承认,愁眉不展,“但即便在平时不仅要费尽心力搬动、清洁所有那些宝物,而且之后还要妥加照料……”

H.M.有点不怀好意地瞪着她。

“我说,小姑娘,报上对老埃霍那些宝藏的连篇报道,已令我厌倦得开始卿唧呱呱骂街了。莫非真如报章所言那样价值连城?是珠宝还是别的什么玩意儿?”

“没有现如今能值钱的珠宝,”海伦笑道,“那时他们的所谓珠宝,无非只是些类似彩色玻璃的东西,天青石、方解石黑曜石等等。不过幕中的财物以及尸体的装饰物倒都是纯金的。它们在文物研究上的价值……。”

她深吸一口气,褐色的眼眸沉入前尘往事。

“一个叫做波蒙特的美国人,向我们开价六万美元购买木乃伊所戴的黄金面具。他给黄金匕首、黄金香水瓶等等开的价也同样诱人。而他既不是收藏家,也非考古学家。他只想把它们作为基督诞生前一千多年一位古埃及国王的宝藏放在家里。”

“我们就是没法让他明白,这些东西我们无权出售,”她沉思着,“这也是件麻烦事。虽然我还不太明白其中缘由,但我父亲忧心忡忡。到头来,您也知道,要是我不离开埃及就会发疯的!然后……”

“嗯哼?”H.M.催促,“然后呢?”

“唔,”海伦承认,“有一个男人。”

“那么,”H.M.说,“你爱上他了?”

海伦坐得笔直。

“没有,就是这么回事!我并没爱上他,或者说,至少我并不觉得自己爱上他了。”

她慌忙连连摇头,那焦急的模样好似在和自己作斗争,并望向窗外。

“他叫桑迪·罗伯森,”她继续说道,“我非常喜欢他,之所以离开,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不想让我的拒绝伤害到他。”

随即海伦的目光似是要向H.M.挑战。

“听起来够傻的,对吧?仅仅因为不想伤害他人的感情,就拂袖逃去。但您想过没,我们有多少光阴都耗费在藏躲和苦恼中,耗费在那些为了避免伤害别人的感情而使自己进退维谷的事情上?即便别人对我们什么要求也没提过。”

“昨晚桑迪说这一切都很不对劲。是的,亨利爵士!的确如此!我有位闺中密友—她叫奥黛丽·维恩,到英国时她会来接机的—她对桑迪·罗伯森简直是一片痴心,而他却对她置若罔闻,像是毫不知情一样。不过另一方面,有个叫做吉特·法莱尔的人……”

海伦猛地惊觉又开始摇头耸肩。

“不管怎么说,”她补充,“那是个私人问题无关紧要。”

“关系大着呢,”H.M.说,“如果我能给你提点建议的话。”

海伦惊讶地看着他:

“建议?可我不需要那方面的建议!”

“那你是在想什么呢,小姑浪?”

“您看!,”海伦说。

火车咣当咣当穿行在风景怡人的城郊,花园与别墅沉浸干树荫与水流缔造的宁静之中,在窗外次第掠过。透过左边积尘的车窗,远方金字塔的轮廓依稀可辨,孤零零地沉睡在

烈日下。在更远的地方,利比亚蓝色的山峦遥遥起伏。

海伦站起身,从鼓囊囊的行季架上取下一个小箱子,放在身旁的坐椅上,从手袋中取出钥匙开了锁,解开箱扣,小心翼翼地从两层衬布间拿出一个纸盒,然后她从这个塞满羊毛的纸盒里捧山了青铜神灯。

此灯体积并不大,高度不足四英寸,形状近似一只高脚杯,口呈碗状弧形,身有石膏状纹理。尽管青铜的质地已然失去光泽,但却与那些干瘪、死气沉沉的博物馆藏品感觉大不相同。塞文伯爵将它擦得一尘不染,在阳光下,灯上每寸弧线、每处雕纹,都是那样生机勃勃。

海伦将青铜神灯递给H.M.,后者推了推眼镜,把玩着这盏灯。

“你知道,”良久,他说,“这东西真能让人有承载岁月之重的战栗感。它有多少年头了?”

“略多于三千年。”

“看起来真是盏奇妙的灯,不是么?该怎么使用它?”

“灌满油,然后放上一条灯芯。您否见侧面环刻的图案了吗?”

“嗯?”

“是《亡者之书》①中的场景,海伦说,“不那么令人愉快。她沉默了片刻,“我们是在内棺中发现它的,紧扣在木乃伊的掌中。”

①(亡者之书)(book of the dead),为公元3世纪——1世纪古埃及托勒密王朝时期,佚名作者在莎草纸上创作的祭文,住住放置于棺椁中或木乃伊身边,包括一系列与宗教或魔幻术相关的咒语,它们可以保证死者的灵魂顺利进入灵界。在古埃及的语言中,“亡者之书”的含义事实上就是“重见天日之书”。

“在那儿发现一盏神灯是很不寻常的情况么?”

“正是如此。其中必然有些特殊的重要意义。”

H.M.用手掂量名神灯的重夏。

“不比一个烟灰缸大多少,”他说,“也不比一个大烟灰缸重多少。它究竞有何魔力?”

“据我所知,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从混乱的感情纠葛中脱身,”海伦说,“我要践行对那些记者所言之事。班森一料理停当,我便要返回塞文大宅,将这神灯置于我房间的壁炉之上,以证明所谓诅咒纯属无稽。我将待在那里,直到我将此番考古探秘的全过程撰写出来为止。我对文学颇有所好,这是否令您有些吃惊?”

“不,小姑娘,并非如此。”,

海伦好奇地盯着他,非常好奇。

“但设想一下,假若我出了什么事呢?”

H.M.的脸上顿现怪异的笑容。海伦热切地前倾,

“拜托!我很严肃的!”

“好吧好吧,我也是。可你能出什么事呢?”

海伦望向窗外,似乎在斟酌如何措辞。

1古埃及的木乃伊一般有三层棺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