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2/4页)

“菲尔博士!”何顿轻声道。

“嗯?”

“摊开来讲是对的。非这样不可。不过你觉得当着希莉雅的面——”

“我知道,”希莉雅说,陡地转身,脸颊偎上他肩膀,“今天下午我就听说了。不过我以前根本不知道。菲尔博士,告诉他们……抽搐的事。”

“嗯,天公在上!”菲尔博士换了个语气说。

他放下烟斗——已经熄了火。

“歇斯底里患者在某些状况下会发作,也就是全身抽搐。诱因也许是一个字、一个表情,或者毫无来由。做丈夫的有时候也许会完全失去理智。为了止住尖叫,他也许会扬起刮胡刀带,打上太太的脸,或者两手掐住她喉咙想遏抑喊声。

“有时候呢,发作的情况或许更严重。也许得用药。歇斯底里病患碰到这情况,会有破伤风反应——四肢僵硬,身体拱起,而毫不知情的人如果看到了,会以为是番木鳖碱在捣鬼。”

菲尔博士此时怒声咻喘,看着丹佛斯·洛克。

“然后这位歇斯底里病患,正因为她是歇斯底里病患,就向希莉雅承认她已经吞下番木鳖碱结束她悲剧的一生!老天爷啊!另外这个女孩,百分之百正常却又吓得无所适从,当然就搞错了,一切都是因为没有人觉得应该告诉她真相。希莉雅·德沃何会有她那种想法,不是理所当然吗?老天爷啊,你们以为呢?”

菲尔博士控制住自己。

他呼吸吵噪,把自己塞回座椅。他沉默一会儿,一手遮住眼镜。然后便非常安静地对雪普顿医生讲起话来。

“先生,”他说,“你在这个案子里的职业表现,我无权过问。”

“谢谢,”雪普顿医生沉稳地回看他。

“不过你怎么就不能告诉希莉雅?”

雪普顿医生,看来虽然又老又累,下颚还是撑得好固执。他弯身向前,大指节的手握住巴拿马帽。

“可惜啊,”他喃喃道,摇起头来,“真是好可惜!”

“我完全同意。”

“可就算众人不懂,”雪普顿医生坚持道,“你也该懂吧?我担心——我们全都担心……”

“希莉雅,因为是玛歌的妹妹,也许也有歇斯底里症?告诉她,也许对她不好?”

“没错,正是如此。”

(“放轻松,希莉雅!”何顿喃喃道。)

“啊!”菲尔博士说。“不过,在玛歌·马许死前,你们有过什么理由怀疑希莉雅吗?”

“总是有这危险。总是有这危险!”

“先生,我问的不是这个。你有过什么理由那样想吗?”

“没!没有!我很清楚地告诉过唐纳·何顿爵士,就在两个晚上以前——”雪普顿医生扬起巴拿马帽指过去——“希莉雅所谓番木鳖碱的说法也许有某种不可避免的……误会也说不定。”

“也许?”

“对。而且如果他照我的提议到我旅馆来见我的话,我是会跟唐纳爵士讲明原委的。回答你最主要的问题:不!我没有具体原因怀疑希莉雅·德沃何患有歇斯底里的妄想,直到……”

菲尔博士往前弯身。

“直到,照某人的说法,她开始四处看到鬼魂?对吧?”

“对。”

出其不意地,菲尔博士开始咯咯发笑。

起头是缓缓的地震爆响,在他背心下方的隆起处。然后往上在他帐篷样的羊驼西装里头游走,轰轰喷出快乐的笑声。然后陡地意识到雪普顿怨怒的表情,菲尔博士忽然捂住嘴巴转向何顿。

“请见谅!”他恳请道。“如果你还记得的话,上回在凯斯华的长画廊碰到你时,我也很莽撞地大笑过一回。不过,等咱们清掉那些害人不浅的胡话以后,我想你也会加入。请你回想星期三傍晚约莫黄昏时好吗?”

“怎么样?”

“回到你头一次去摄政公园那栋房子时?”

“怎么样?”何顿重复道。

“呃,”菲尔博士简短说道,“我跟踪了你。”

“你干吗了?”

“我,”菲尔博士骄傲地宣称道,“跟踪了某人。我不是跟你讲过,拜你之赐,我办到了原本我觉得永远办不到的事?起先我也没刻意跟踪你,当然。让我解释吧。”

菲尔博士表情里的兴味全消失了。在黯淡的光线底下,他的脸看来严肃,甚至邪恶。

“希莉雅·德沃何写给警方的信在那之前两天寄到的。信交到了我手上,而当时我已经封了墓穴,知道一些内情。所有重大事件在那封信都列出来了,包括长画廊的鬼。我内心惶惑。感觉上,姊姊是性爱型歇斯底里的案例——”

(此时,因为某种原因,丹佛斯·洛克爵士颤抖起来。)

“——而妹妹也许得了神经质歇斯底里。当时我搞不清。我得证实。所以星期三晚上我便拿了信,走向格罗却斯特城门街的房子去查问。

“我在人行道上,看见前头,”菲尔博士再次朝何顿努努头,“我看见你朝同一栋房子走去。

“当时我不知道你是谁,或者你在这个案子里的角色。不过你是从后门进去的。我跟着你。我看见你爬上铁梯到了起居间外头的阳台。我看见你点亮灯,透过窗户看进室内。我听到女孩尖叫(是桃乐丝·洛克),然后有个男人大声嚷嚷。情况诡异,所以我就跟上楼了。

“然后呢?

“我在窗外听到更多可悲的内情。纠缠不清的生命!闷死人的惨况!我得知你是谁。我听到索林·马许的话,他真心相信希莉雅疯了,一如她相信他是残酷的虐待狂,我听到索林·马许哀请你离开。然后门打开来。希莉雅·德沃何走进去。”

此时菲尔博士凝神定看何顿。

“你难道忘了,”他问,“大家都认定你已经死了?”

何顿开始从睡椅起身,但又坐下。菲尔博士朝希莉雅努努头,只见她已经把头转开。

“有这么个女孩儿,”他说,“照说是神经兮兮四处见鬼。没人警告她说这人活着。她也真的相信他已经死了。刹那间,她看见他的脸映照在黑暗里一盏孤灯的光线底下。

“但是——她知道。

“我又看向她去——穿着白色洋装,整扇门是她背景。神经细胞告诉大脑,大脑告诉心。她连个问题也没问。她知道。‘他们派你出特勤,’我听到她说,‘所以你才无法看我或者写信来,’然后,微微点了个头,‘哈啰,何顿。’”

何顿难以相信,菲尔博士的声音竟然如此温柔。

不过菲尔博士不肯看向希莉雅。他若有所思地转开头。他摘下眼镜,戴回之前伸出一手紧按眼睛。他朝洛克和雪普顿医生讲话。

“两位,”他说,“我写了QED(译注:写于数学题结束处,意谓证明完毕),还在下头打个花线。要是女孩有一丝丝神经质,那我就是死了的希特勒。这话我倒要看公诉人怎么回应,看他们敢怎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