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无形之物(第3/6页)

我结束了搜查,之前那种阴森荒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那里充满了寒冷凄切的气氛,周围安静得令人胆寒。

之后,我走到之前留下的照相机旁。相机的镜头正对着神坛。我从三角架下面的背包里拿出一个片式暗盒,放入相机里,固定好,拉出了快门线。然后,打开镜头盖,拿出了闪光灯,按下了开关。一刹那间,刺眼的光线将整个神坛都照得一清二楚,而后瞬间又暗了下去。接着,我在提灯的光亮下,把片盒里的页片翻转过来,这样就有一张新底片随时准备拍摄了[1]。

这项工作完成后,我熄掉了提灯,在相机旁的一条长凳上坐下。我说不出自己在等待什么,但我有种强烈的直觉,甚至是坚定地相信,很快就会有事发生。你们知道,当时我深信不疑。

一小时过去了,仍是寂静无声。我知道时间,因为我可以看到远处竖立在马厩旁的那面大钟。教堂里寒气逼人,通过我之前的调查发现,这里没有任何供暖设施。我的大脑几乎被冻住了,根本无法思考。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困在硬壳里的海螺,被寒冷和恐惧冻住了。同时,黑暗冷冰冰地贴在我的脸上。我不知道你们是否有过这样的感受,如果有的话,你们一定了解那种感觉有多么的难受。就在这时,我突然有种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教堂里移动。不是因为听到了什么动静,而就是凭直觉感到黑暗中有东西在动。你们可以想象我的感觉吗?

我突然胆怯起来,抬起胳膊,遮住了自己的脸。我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头顶上的黑暗中盘旋。真是太可怕了!要不是怕吓到自己,我早就喊出声了……忽然,我听到过道上传来一阵闷闷的金属碰撞声,好像一双铁鞋踏在石板过道上的声响。我僵硬地坐着,一动也不敢动,甚至无法把手从脸上移开,但我仍然拼命让自己镇定下来,最后,总算放下了手臂。我抬起头,望着上空的黑暗。我跟你们讲,我真的佩服自己,因为我当时觉得自己死期已到,但就在心念俱灰的一瞬间,我觉得死亡似乎没有那么恐怖,真正恐怖的是我自己心底的懦弱。

我说清楚了吗?你们知道,我刚才说到的那种对自己佩服之情并不是单纯的自恋自大,因为正是这种对自己的佩服救了我。我的意思是,如果当时我只是凭借坚定的意志放下了手臂,而没有感到那种情感变化,那更值得四处宣扬一番了。可当时的情况确实如此,无法否认,同样也值得佩服。你们明白了,是吗?

后来竟然没有任何东西碰触到我!于是,过了一会儿,我渐渐恢复了,感觉自己能够很镇定地进行下一步了。

两分钟过去了,教堂里再次传来了金属撞击的声响,仿佛有人穿着铁鞋小心翼翼地走路。天哪!我当时身子都僵硬了。突然,我脑中出现了一个念头,我听到的声响也许是吊在圣坛上的那把匕首发出的。这个想法并不合情理,因为这响声是如此沉重洪亮,不是一把匕首可以发出的。但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我总要试图找出个理由来解释我所听到的声响。现在想来,当时这个想法渐渐变得逼真鲜活,我没有多加思考。我甚至隐约觉得有个隐形的怪物正在玩弄那把匕首。我想起老牧师描述管家被刺时所用的词语——‘凭空而来’。至于那股巨大的力量,他形容说是‘被一匹高头大马踢了一下’。你们可以看出当时我的思维有多么凌乱。

我小心翼翼却动作迅速地摸索着寻找我的提灯,很快就在身旁的长凳上找到了,我飞快地把它点亮。我将灯光投向过道,然后穿过圣坛,却没有发现任何恐怖的东西。我迅速转过身,将提灯照向教堂的后部,然后是我的两侧,前后,从屋顶到大理石地面,看不到任何异样。只有圣坛和冰冷永恒的静寂。你们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

我一直是站着,用提灯四下照着,而后,我掏出左轮手枪,鼓起勇气,熄灭了提灯,在黑暗中坐下,继续监视。

大概又过了半小时,仍然没有任何声响打破这片寂静。我已经不那么紧张了,在灯光下查看过后,让我感觉四周一切如常——它带给我一种盲目的安全感,就好像小孩子夜晚害怕就把头埋进被子里所获得的安全感一样。我现在的感觉,正是人类这种莫名安全感的典型例子。但你们知道,无论袭击老管家的东西是什么,它都是无形的。

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我坐在黑暗中,因为身上厚重的盔甲而行动不便,一只手握着左轮手枪,另一只手摸着提灯。我慢慢放松下来。寂静的教堂里,我忽然好像听到了什么声响,寒毛一下子又竖了起来。我僵坐着,剧烈跳动的心脏震颤着我的耳膜。我又听到了一声响动,确定有什么东西在过道尽头移动。黑暗中,我的身体绷得紧紧的,竖起耳朵听着,无论我如何睁大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他们告诉我,圣坛上面的那扇窗户可以透出微光,但我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即便我抬起头,看到的也只是模糊的影子。四周又恢复了寂静,令我感到一阵心惊胆战。突然,我似乎又听到了声响,距离我更近了。仿佛某种巨大的怪兽蹑手蹑脚地沿着过道向我靠近。

你们能想象到我当时的感受吗?我觉得你们一定想象不到。我一动也不动,像是两座墓冢间的一座雕像,只是僵硬地坐着。我开始出现幻听,仿佛教堂里充满了诡异的脚步声。而后,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定那声响消失了——仿佛我从未听到过似的。

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我的神经似乎平复了一些,因为此时,我意识到自己肩部的肌肉十分酸痛,因为刚才我一直坐着,僵硬地耸着肩膀。提醒你们,我心里仍然十分害怕,但我所谓的那种‘危险迫近’的感觉正在慢慢消退。我有些荒谬地认为,这似乎是一种缓刑——危险的退去只是暂时的。我很难将自己的感受表述得清楚了,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甚清楚。

你们可不要以为我放松下来了。我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心跳快得甚至有些失控了,动脉跳动着,闷闷的声响震颤着我的耳鼓,我甚至感觉听不到其他声响。在那种特殊情况下,那种感觉尤为骇人。

可以说,我的身体和灵魂都处于僵硬麻木的状态,坐在那儿,侧耳倾听。突然,直觉告诉我有某种东西在半空中移动。我一下子僵住了,头皮一阵发紧。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我甚至感到一阵疼痛,紧接着,连脑袋都跟着疼了起来。我极其强烈地想用带着护具的胳膊捂住脸,但我还是忍了下去。即使我那样做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我浑身冒着冷汗,后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