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无形之物(第4/6页)

猛然间,我似乎又一次听到了过道间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这次,离我更近了。而后又是一阵令人胆寒的寂静,似乎某个庞然大物站在过道上,朝我俯下身……紧接着,除了自己血管跳动的声音,我听到摆放相机的地方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令人发毛的咝咝声,然后是一声清脆的敲击声。此时,我急忙点亮了一直握在手中的提灯,照亮了我头顶上方。因为我有种强烈的直觉,那里有什么东西,可我什么也没看到。我马上又把光线投向照相机那边,然后是过道,依旧什么也没有。我转过身,环绕着照亮了整个教堂,前后上下,却没有任何异样。

我一下子站起身。既然周围看似一切正常,我决定走近圣坛,看看那把匕首是否被移动过。我走上过道,却停住了脚步,一种强烈的抵触感拖住了我。鸡皮疙瘩爬上了我的后背,腰背上的某个部位忽然隐隐作痛,我努力压制着这突如其来的新一轮恐惧。我可以告诉你们,没有亲身体会过的人,永远不会知道那种滋味。那种恐惧感深深地植在人类的身体中,我虚弱无力地站在原地。但半分钟后,我恢复了镇定,像个铁皮机器人一样,慢慢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前后左右不断晃动着手里的提灯。握着左轮手枪的那只手浸满了汗水,甚至从我的拳头缝中滴落下来。挺狼狈的,是吧?

走过小祭台,我来到圣坛围栏的入口。我把提灯的光线投向那把匕首。没问题,它还在,我心想。忽然,我隐约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我把身子探入圣坛入口,高举着提灯,瞪大了眼睛去看。我的怀疑是正确的,匕首不见了,只剩下十字形的剑鞘摆在祭坛上。

霎时间,我在脑海里想象着那把匕首在教堂中四处游走,仿佛有着自己的意识。无论是什么在支配着它,可以肯定的是,这种力量是无形的。我动作僵硬地向左转过头,晃着提灯,惊恐地看向身后。正在这时,一股巨大的力道击中了我的左胸,我一下子跌了出去,倒在了过道上。我身上的盔甲哐啷一声砸在地板上,在寂静中显得更加骇人。我仰面倒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砖上滑行了一段,肩膀撞在了前排长凳上,停住了。我被摔得七荤八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身子发软,抖如筛糠。恐惧之下,我不知如何是好。我茫然迷惑地站在原地,提灯和左轮手枪不知丢到哪里去了。我低下头,跌跌撞撞地奔逃,一下子撞到了一条长凳。我踉跄着退后两步,稍稍找回了方向感,双臂抱着头,冲回过道上,又把相机撞飞到长凳下面,我一下子摔进了圣水池,手忙脚乱地爬了出来。我跑到出口,疯狂地在睡袍口袋里摸索着钥匙。找到后,又疯了一样地在大门上寻找钥匙孔。我把钥匙插进钥匙孔,飞快地旋拧,一下子推开大门,跑到走廊上。我重重地关上门,倚在门板上大口喘着气,然后再次疯狂地寻找钥匙孔,把门锁上。我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之后,便扶着墙,狼狈地沿着走廊向前走,经过大客厅,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开始动手脱下身上的盔甲。这时才发现,锁子甲和盔甲胸部的位置被利刃刺穿了。我猛然意识到那东西攻击的目标是我的心脏。

我迅速脱下衣服,发现胸部的皮肤已经被刺破,流了一点儿血,染红了我的衬衫。只是皮肉伤,并无大碍。但我的整个胸部都青紫了,十分疼痛。你们可以想象,要是我没有穿盔甲,结果会怎样。不管怎么说,我没有在这一击之下昏死过去,已经算是奇迹了。

当晚,我没有上床睡觉,而是在床边上坐了一宿,一边思考,一边等待天亮,因为如果我不想让阿尔弗莱德·杰诺克爵士知道我偷配钥匙的事,就要在他进入教堂前,把我的那堆东西拿出来。

熹微的晨光刚刚照进我的房间,我便轻手轻脚地下楼,进入教堂。我绷紧了神经,悄悄地打开门。在冰冷的曙光下,教堂里的每个角落都清晰可见——一切都静谧得有些阴森诡异。你们能够体会到那种感觉吗?我在门口站了几分钟,等晨光渐渐变强,希望我的勇气也随之增加。初升的太阳将光线直直地射入东边的大窗户,让教堂里充满了彩色的阳光。我鼓起勇气,进入了教堂。

我将照相机拿到之前拍照的地方摆放好,但我把在闪光灯下拍摄的胶片拿了出来,放进了衣服的侧兜。令我暗自遗憾的是,夜里我听到怪异的声响时没有多拍一张照片。

整理完我的摄像用品后,我走到祭台上,想找回提灯和左轮手枪。你们知道的,这两样东西在我被刺中时,从我手中飞了出去。我在讲道台下找到了我的提灯,灯罩碎了,金属框也歪了。手枪是在我的肩膀撞到长凳时脱手而出的,所以它就完好无损地躺在过道上我摔倒的地方。

找回了这两样东西,我走上了祭坛,想看看匕首是否回到了刀鞘中。但我刚走到祭坛围栏旁,惊讶地看到匕首就躺在祭坛那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距我遇刺的地方大约有一英尺远。我怀疑你们中间是否有谁能够了解我看到这一幕时的紧张心情。在一种莫名的冲动下,我一个箭步冲过去,一脚把匕首踩住了。你们能理解吗?能吗?之后的一分钟之久,我都无法蹲下身用手把它捡起来。但当我真正做到时,那种感觉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恢复了理性后,我暗骂自己是个蠢蛋。但我向你们保证,我的感受都在情理之中!但我又感到了新一轮的恐惧。我并不是害怕自己真变成一个蠢蛋!而是一种对于超出了自己知识范围或是想象的未知之物的敬畏。

我把匕首翻来覆去地细细查看,却猛然间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它,仿佛在我的潜意识中十分惊奇地发现,此刻它竟然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中。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这件奇特的凶器上没有任何痕迹,只是颜色有些暗淡,因为刺穿了盔甲刀尖的部分微微发亮。

查看完匕首后,我走上台阶,进入了祭坛,然后跪在高台上,将匕首插入刀鞘中,之后转身走了出去,反手带上了围栏上的小门。古老的武器又回到了它原本的位置。莫名地,我隐约觉得匕首在祭坛上沉寂的这五个世纪甚至比它离开圣坛时更加危险。我并没有深究产生这种想法的原因。但我知道当我在祭坛的地板上发现它时,所感到的那种庄重的感觉,并不是主要原因。而当我把匕首放回原处后,我感到一丝紧张,于是我拎起检查匕首时放下的提灯,然后便沿着通道,飞快地离开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