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洛杉矶,2000年1月

俱乐部的后门上锁,我们只好从前门进去。保镖看到我的脸迟疑了几秒,不过他还是认得我们,最后拉起丝绒绳放我们进去。

我直接走到洗手间,仔细照镜子,泼水把脸洗干净。然后打湿头发用力拨,想理出一点头绪来。该做的都做了,我才回到外面去找露西。我们走过舞池,看到朱利安和拉梦娜高高坐在上面看台的位置。威斯里也坐同一桌。朱利安看到我们,脸色变了一下,不过马上又恢复镇定。

我跟露西走上螺旋阶梯,跟二楼的保镖打过招呼,来到朱利安这一桌。威斯里像个标准的绅士,站起来帮露西拉椅子。

“我们还在纳闷你们去哪了呢!”他说。

朱利安搭腔,“我不是说过了吗?男人有正经事要办,得把一切都安排好才行。”

威斯里注意到我,“你怎么啦?怎么一副被车撞的鬼样子?”

我对自己说:你不懂英语,假装听不懂就好。

“噢,是这样没错啊!”露西在旁边说,还用手拨弄一头乱发,“撞得很凄惨哪!”

接着好像要证明自己说得没错,她还伸出锐利的指甲刮我的脸,痛死了,不过这一举动让威斯里笑了,还满意地点头。

“好啦,正经一点。”朱利安说,“该办正事了吧?各位,不要再胡搞了。”

我后来才晓得,这其实是朱利安在演戏。直接在目标面前演戏,假正经,还要一副迫不及待、想赶快进行的样子。

“我同意。”威斯里说,“我们谈生意吧!”

朱利安转过来看我,说了几句俄语。不管他胡诌什么,听起来倒还真像。

我等了两秒才点头。

“应该从哪里开始呢?”朱利安问。

威斯里回答:“我先去提款机一趟好了。你们先等一下,嗯?”

“行啊!再来一瓶酒好不好?”

威斯里露出大大的笑容,“马上来,朋友。”

之后他起身离开,走下楼。我一直盯着他,看到他转过来,脸上突然掠过一抹轻蔑的表情,好像在说我们只是一群小鬼头,什么都不懂,耍着玩也太容易了。

这时候我才明白,今天的游戏到底是如何布局,原来这伙人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其实是别有目的——不要等目标把钱放进保险箱,要让他自己把钱放进去。所以要主动接近、积极认识,了解他的好恶,告诉他什么都好办,说自己认识很多人,知道某个朋友的朋友有门路,能弄到他要的东西。告诉目标说自己有个计划能让大家都有好处。这样做的目的,是要让目标卸下防备,让他觉得自己比你聪明。到最后,好处只有他独得。

不管他要什么都无所谓。今天这一个目标,要的是摇头丸。不是那种低级酒吧里面兜售的下等货,而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百分之百纯粹的好货。这样就让你变成药头了吗?当然不是!只要东西不经过你的手,要你卖月球陨石都无所谓。

当然啦,目标还是可能起疑。毕竟你突然冒出来示好,还说自己知道怎么弄到他想要的货,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所以他很清楚到头来你可能只是个大骗子罢了。要是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这个人就白混了。不过他还是继续玩下去,因为你还是有可能弄到他要的货,他也不会有什么损失。毕竟自己很聪明,而你只不过是个愚蠢的小混混,这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里。于是你只要继续跟着演,不管目标要什么你都给,要试货?没问题,这里就有。要我们把东西在某个时间送到特定地点?当然可以。不管你说什么都好。

让目标以为自己控制大局,让他自己去准备钱、放在身边。钱就在他的口袋里,等着你保证会在承诺的时间把东西送到。目标一定觉得自己胜算在握,毕竟只有自己确定这不是骗局,才会动手拿钱。

除非……噢,干脆来想象一下好了……

就说他裤袋里装满钱好了,说不定会有别人出现,连交易都没谈,钱就被摸走了。没错,这种小意外的确是有可能发生。

这就是朱利安的计划,真完美。你的目标把一切看在眼里,觉得你只是个没经验的小伙子,还要装大人谈交易。结果就在同时,不认识的人随时可能摸上来,扒他口袋把钱偷走。就算这“口袋”是八百磅重、锁在两层警报系统下的保险箱也是一样。



两个女生说要去洗手间,朱利安回到桌边在我身边坐下。他靠过来,在我耳边说话。

“你很不赖嘛!”他说,“真自然,什么话都没说错。”

说完还在我肩上拍了一记,接着端起露西的香槟酒杯,等着我也端起自己的杯子。

接着他说了一句西班牙语:“Ala Mano De Dios.”

这一次我听懂了,“敬上帝之手”。用来形容这种计划果真相当适合——年轻的骗子加上小偷一起作案,神不知鬼不觉。

“重要的步骤来了。”他说,又往我这边靠,“等他回家拿钱,看到钱不见了,铁定会气到吐血对吧?到时候,我们得先下手为强,先说他是骗子设局诳我们,说他没品没格、手段低级之类的。你了解吧?”

朱利安停下来喝口香槟。

“我们就这样玩下去。就在他面前这样玩,然后当着他的面拍拍屁股走人。”

两个女生回来了,拉梦娜马上攀住朱利安,好像舍不得放开一样。露西歪过来,一手绕着我的脖子。她让我有点招架不住——夸张的发型、浓重的香水味,还有她的皮肤贴着我的脸。

我知道,露西也是在演戏,可是……

“多喝点香槟嘛!”她说,“多喝点就不痛了。”

我不确定她说的痛是哪一种,是说今晚行动身体上的痛楚,还是心痛?或是其他我不懂的东西?

不管怎样,我还是乖乖又喝了几口。在这个俱乐部,这样的夜晚,在这个城市,四周闪着各色灯光,音乐震耳欲聋,下面的舞池到处是人,我有点晕了,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这些俊男美女,诡异的气氛,我觉得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威斯里回来了,涨红的脸、头发凌乱。朱利安对我眨个眼才站起来。接着我看到那两个人开始争执,正是朱利安想好的桥段。威斯里气急败坏地挥手、朱利安愤怒地指着他的脸,到后来,楼上的保镖都过来了,后来果真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我们几个全部从俱乐部出来,跌跌撞撞走进黑夜之中。

朱利安伸手招了计程车,我们全部挤到后座,拉梦娜报上地址,司机开车。我们来到日落大道。喝多了香槟,身边还有这一群人,我觉得头重脚轻。

接着我们往东走上高速公路,一路上是亮晃晃的灯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