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密歇根州,1999年7月

第一次碰到打不开的锁……那天应该不会继续糟下去了吧?

没想到果然这样。

我回去挖坑,把信封拿出来,放在推车下面的地上,接着努力挖土,把推车装满。推车来到树丛边倒土,然后把信封藏在树干后面。

在下午毒辣的太阳下又挖了两个小时,我看到艾米莉亚出来了,可是她没有过来,只是远远地待在靠近屋子的露台上,努力地想打开一把桌上的遮阳伞。

该装水了。这是接近她最好的借口,赶快把画给她。

我还没来得及行动,她又不见了,我只好继续挖土。等她再度出现,身边却跟了三个人,讨人厌的柴科,还有另一个男的,头上漂成白金色的头发竖起来像刺猬,另一个女的头发染成糖果般的粉红色。四个人围在桌边聊天说笑,桌上摆了一罐像是冰红茶的东西。

几个年轻人在凉爽的遮阳伞下聊天,好像没注意到二十码外的我。

那时候我已经渴得不得了,又不敢靠近去装水。只好继续挖土,想办法忽略他们的笑声。接着变安静了,我一抬头,看到金发男跟那个女的在亲嘴。柴科和艾米莉亚坐得很近,当时是没亲嘴,但是柴科深情款款地看着艾米莉亚,还摸她的头发。

他们聊天说笑又过了几分钟,接着又安静下来,我实在不敢抬头看。等我终于鼓起勇气,居然看到四个人盯着我看。不,还没完,他们拿我当目标写生!这显然是雷克兰美术班四人帮,每个人拿笔在纸上画,还不时抬头仔细观察,要把挖土的我画下来:少年犯于假释期间到被害人家中劳动,补偿非法闯入之民宅屋主。他肮脏、可悲、满头大汗,简直跟野兽差不多——没多大用处的废物。

“别停啊!”说话的是柴科,“这不是静物写生啊!”

又是一阵嬉笑。

我开始头晕。阳光好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一天,我真的不知道。

那天过完,我把信封从树干后面拿出来,放在下午堆出来的土堆上面,然后把最后一车泥土也倒上去,当做一场再好不过的葬礼。



我没有夸张,那一天对我的打击非常大。以前刚上高中很不适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那时候很难过。但是现在这样,不只是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清楚知道自己哪里比不过别人,永远无法改变。那一天,我是身临其境目睹这种残酷的现状,连事后想到我都受不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愚蠢的门锁。要是我打得开,那一天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这样很夸张,可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我还是这样想。锯齿插销,就是锯齿插销打败我的。

我醒过来,坐在床上看着黑暗的房间。

原来如此,就是这样我才打不开。

我跳下床,套上干净的衣服,那时候刚过凌晨两点。我在桌上胡乱翻找,找到自制的开锁工具,都是弯成各式形状的金属片。我把工具放进口袋,抓起车钥匙和手电筒,偷溜出门。

车子开过没人的街道,我其实不应该在这里。但就是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法,我就控制不了自己。来到马许家,看到黑暗中的房子,就像第一次见到的样子。不过现在我只有一个人,而且有另一个重要任务要做。

我把车子停在四百公尺外的路边,下车走路,用平常的速度慢慢走。

接近屋子的时候我溜到后院,走到树丛边的时候顺手拿起铲子,找到当天早上那堆泥土,接着拿铲子挖开,把埋在里面的信封拿出来。

小心,我对自己说,小心不要把仅有的一点东西弄坏了。

找到信封,拍掉上面的泥土,我找了一棵树荫比较浓密的大树躲在后面。打开手电筒,看到信封当然很脏,不过居然没怎么变形。打开来把画拿出看,微弱的光线中,纸边缘有点卷起来,有些线条模糊了,不过大致上还算可以。

现在困难的来了:我关了手电筒来到后门,头靠在上面仔细听,当然不希望碰到马许先生站在厨房里翻冰箱吃夜宵。

什么都没有,一片寂静。该动手了。我拿出工具开始撬锁,现在碰到需要使用插销的时候,就更觉得锁匠专业的工具好用,要是这时候也有就好了。不行,一定要用手上的工具办到。只要想法正确,就一定没问题。

锯齿插销,那人是这么说的。要是一般的插销有一道沟,那锯齿插销就会有更多对吧?这样才会有“锯齿”。所以说,挡路的幌子插销就不止一组,那样是会有多少?三组?四组?五组?

马上就知道了。

我把最后面的插销固定好,开始前进。一共六组,再来一次,这时候要小心,一定要稳住,把一切固定,力道要刚好。太轻就会滑掉,太重就什么都感觉不到。走过第二组,来到早上卡住的地方,锁匠就是在这里笑我。不过这一次,我继续向前。

再继续,走到第三组。可恶,这就像是用扑克牌叠高塔,必须层层往上,但是一个不小心,就会整个倒下来。

第三组都快破解了,结果压力棒没拿好,第一组开始滑动。要同时维持压力又要继续往前实在不行,只好撤出来从头再来一遍。我吸口气,甩甩手,看了后院一眼,听到半里外好像有摩托车声,接着继续。

这次来到第四组,差点又滑掉。这些该死的自制工具!

站起来动一动,心想:这真是太妙了,现在呢?

车库怎么样?要是外面的门开了,通往屋子的门也不会太难开,说不定还没锁。该死,如果是遥控锁怎么办?可恶!早知道就不要显摆,这样马许先生就不会把后门的锁换掉,那样的话早就进去了。

再试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打不开就放弃,像个认命的笨蛋开车回家睡觉。

我又来到最外面一组插销……该死,干脆一路顶到底算了。

不行,行不通。要是这样,走到下一组的时候压力棒又要移动,这样又前功尽弃。

等等,等一下……

把最后一组顶开,感觉其他几组的位置,总共五组。最后一组才是固定的插销,这样的话……与其固定不动,何不推到最后一排,把每组顶开一点,然后抽开压力棒……

我就这么做了。这样就像倒着开锁,从最里面的插销开始,接着是再前面一根,从后到前推,全部顶起来。六根都顶开了,只要用正确的力道抽开……

连续六个咔嗒声,所有的插销同时排成一条线,门闩退开,锁就开了。

踏进厨房,就是这里,上次来是多久以前的事?那个感觉又来了,心跳加速,好像一瞬间视线特别清楚,思路很清晰……上次这样是……没错,就是上回闯进来的时候。不过这一次,没有同伴会拿拨火棒敲破水族箱。这一次只有我,而且我很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