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密歇根州,1999年7、8月

不知道艾米莉亚去了哪里,不晓得她爸把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让她回来。还有,因为我不是正常人,所以没办法跟她讲电话,她也不能打电话找我,告诉我她没事、我们很快又能在一起。正常年轻情侣能做的事,我们都不可能。

要是我们见不到面,艾米莉亚去了哪里都一样,跟上月球差不多。

没有留言,也没有信息,什么都没有。我知道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是我很清楚,要让她回来,只有一个办法。

我一定要学会开保险箱。



一整晚我都在转那个保险箱的锁,转个不停,专心想找那个“手感”。最后还想把以前自己玩的旧锁找出来,结果找到了被我拆开的那个挂锁,于是我坐起来研究了一整个小时。

就是这么简单——三个沟槽对齐,锁头一拉,锁就开了。不可能办不到。

我又拿起鬼老大给我的锁。我好累,这一天下来发生太多事了,我好像一直看到插在窗户上那条鱼。

专心!继续转,转到那个感觉出来。

我睡着了又醒来,不知道到底几点了,手里还握着那个号码锁。我继续转,突然觉得好像有那种感觉了。手拉钩环,锁打开了。

那时候,我连眼睛都看不清楚,或许就是要这样才行。说不定就是要等到脑袋里所有的信号都变弱变小了,那个“开锁”的信号才听得清楚。不管怎样,我继续努力,最后好像可以清楚地听到那个声音,到头来,我还是得把眼睛闭上,才能感觉到。

那又怎样?没什么了不起。

我脑里好像有个声音这样说,就好像鬼老大开口说话。

你总算会开便宜的号码锁了吧!

那个声音到隔天早上都还在我脑袋里。我来到底特律,空气很湿很闷,应该快下雨了。最后果然是倾盆大雨,几秒钟就把我整个人淋湿了。我来到城西废料场,把车子骑到门口敲门,又在雨里站了整整一分钟,鬼老大才来应门。

“锁开了吗?”鬼老大问,“不要到处给我滴水!”

我从口袋掏出那个锁递给他。

“看起来没开啊!”

他站在那里瞪着我,外面的雨势很大。

右转、左转、右转,开了。我拉开锁头,整个递过去。

“少在那里得意。”他说,咔的一声把锁锁上,“小心我把你丢出去淋雨!”

鬼老大往后面走,我跟着他。走到一半,他又从桌上摸出一个号码锁,直接往肩膀后面一丢。要不是我闪得快,就会被砸个正着。里面这么暗,我是运气好,才勉强接到锁。

等我们走过他的办公室,来到长长的走道,走进后院,我还没打开锁。雨点打在绿色的遮阳棚上面,声音好大,这跟打鼓的声音差不多。

“好啦,现在嘛……”下一秒,看到我还在开锁,鬼老大闭上嘴瞪着我。怎样?刚刚几乎是摸黑在走路,还要小心不要踢到四处的垃圾,难道这样还指望我开锁?鬼老大干脆双手抱胸继续瞪,大概又过了两分钟,但是我觉得好像是一整个小时。等我终于开了锁,他一把抢过去,满脸不屑。我以为又要被扫地出门了,结果他只是把锁一丢,丢在工作台上,叫我在原地站着等。

鬼老大打开一扇拉门,一堆水管、草耙之类的园艺工具全部掉下来砸在他身上。他低咒了几句,又挥又砍,杀出一条路,最后总算进了一间像是储藏室的地方。天花板上有个没挂灯罩的灯泡,他伸手拉线要开灯,没有动静。

又是难听的咒骂,然后又有垃圾被丢出来,接着鬼老大终于出现,背对着我走出来,手里拉个推车,上面的东西好像很重,还有条脏兮兮的白布盖在上面。

鬼老大把车子拉出来,还粗声要我让开,最后他停下来,重重喘气。

我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大概四尺高、三尺宽,正好是中等大小的保险箱。不过为什么这一个要放在储藏室,还要用布盖起来?

“这就是你要学的第一课,”鬼老大拿出手帕擦汗,“准备好啊!这场面很吓人的。”

接着他拉开白布,扬起一片灰尘。是保险箱没错,是个四分五裂的保险箱,大概所有能用的方法都用上了。有一边的外壳不见了,中间的水泥夹层好像被硬敲敲破,最后露出最里面的夹层,撬开了一点点。我走到后面,看到后面大概被切下一尺见方,然后走到另一边,看到又是一个类似的洞,不过这一个的边缘烧得焦黑。最后来到正面,正面大概钻了五六个小洞,顶端也是,只不过洞更多。

“我只说一次。”鬼老大说,“听仔细了。”

他闭上眼睛,吐了一口气。

“你也看得出来,这个保险箱被侵犯了。犯下毒手的人试过好几个方法要强行侵入,在这一边,就看得出是用蛮力硬上,以为这像开罐头一样容易,接着还凿开水泥,这起码要花好几天才有办法。”

鬼老大走到后面。

“这一边,用的是高速削刀。也是一样,要好几天,还会吵死人。还有这里……”

鬼老大来到焦黑的长形洞口,手往洞口摸,还没碰到,又马上缩回来,好像洞口还是很烫。

“可以用氢氧焊炬切割金属,就像你看到的这样,不过要拖着很大的燃油箱和一筒氧气。温度很高,大概三四千摄氏度都有。你知道那是多热吗?要是里面有东西,等烧穿了还会在吗?见鬼了,我看是先把房子烧了还差不多。”

鬼老大站着摇摇头,接着走到正面。

“这里也钻洞了。这样起码聪明了一点点,只有一点。我是说,你要知道哪里可以钻,才不会钻到防盗锁死系统。这个东西每个保险箱都不一样,现在有些还装了特殊的保护罩,要钻进去更不容易。所以,有时候就要从不同的角度进去。”

最后,鬼老大终于伸手抚摸那个保险箱,手指抠抠顶盖上的小洞,接着在转盘锁前面蹲下。

“有时候,直接把锁敲下来也可以。”他把转盘拉下来递给我。我拿在手上,注意到边缘凹凸不平,应该是被硬敲下来的痕迹。

“比较老旧的型号,当然也是可以来硬的用炸药。”他的手摸着箱子侧面,“用硝化甘油的葛里炸药可以,那跟塑胶炸药差不多,只要在对的地方用一点就够了。他们说这叫轰墙壁。既然是专业老手,应该就不会连自己的手也炸了。”

鬼老大打开门要我看里面,绿色遮阳棚让光线透过坑坑洞洞照进内侧,大小的绿色圆点看起来真诡异。

“我刚才说了,新式的保险箱设计不同,想用刚刚的方法都行不通。除了保护罩,只要钻过外层,防盗锁死系统也会启动。有些还用钢丝网包住,钻破外壳就会把丝网弄破,钢丝到处跑,整个卡死。这样的话,整个就报销了,连买的人都打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