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俄亥俄州,2000年9月

鬼老大说得很清楚,我知道行规是什么。红色呼叫器响,马上回电,用人类限度内最快的速度。

“很快嘛!”那个声音说,那个沙哑的声音我以前听过,“乖孩子!好了,仔细听好,我只说一遍。我要你到克利夫兰去,我们星期五早上到,会很早,大概早上八点,所以,你大概有两天半的时间可以去。地址听好……”

我写下门牌号码和路名。

“应该是酒吧或餐厅之类的,到了就进去等,我们会到。噢,还有,现在情况有点紧,不准搭飞机过去。听到没?不准上任何一架飞机,听清楚了吗?”

好像我会回答似的。

“你可不可以按一下什么该死的键让我听到?按一下表示有,按两下表示没有,怎样?”

我按了一个键,按一下。

“好啦!很好。这样就能沟通了嘛!所以就在俄亥俄州见啦!我们这趟路也很远,不会比你近多少,所以不准给我抱怨。”

话说完就挂了电话。我盯着笔记本上面的地址,撕下来塞进口袋,接着在下一页写字:有事,过几天回来。

笔记本放在桌上,只要有人回来找我,一定会看到。

很快打包完,我接着上路。



俄亥俄州离这里有两千里远,这一趟不好走,不过也没别的选择。日落的时候到了赌城,入夜到了犹他州的圣乔治,停下来准备过夜。我找了间不大的汽车旅馆,用现金付账,没换衣服就睡着了。

等我醒来,热辣的太阳已经照在我脸上了。窗帘开了一条缝,透进来的光线里能看到无数的尘埃飞舞,就像满天星星。我起床吃了早餐,继续上路。

那天走完犹他州,进入科罗拉多。我骑车的双手已经麻了。到内布拉斯加的时候路总算是平的了,我把车骑在白线内,不断向前。这是考验,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不过他们还是要我去做。

我在格兰德爱兰的近郊停下来,找了一家旅馆过夜。当晚连下车走路都很困难。我付了房钱,冲过澡,躺上床要睡觉。我好累,可是睡不着。坐起来打开灯,我开始画画。我当然把工具都带上了,无法想象没带会怎样。于是我画自己坐在旅馆的床上,房间就在路边,每次只要有卡车经过,墙壁好像都会跟着震动。这是画给艾米莉亚看的另一章:麦可去俄亥俄州,天晓得去了要做什么。

隔天早上打包的时候,听到蓝色呼叫器响了。纽约那批人?难道他们知道我人已经快到东岸了?该不会想要我顺道过去帮忙吧?

我拿起旅馆的电话直接回电,第一声还没响完对方就接起来了。

“麦可,你听我说。”

是班克斯。他先打了黄色呼叫器,接着是绿色,现在连蓝色这个号码都有。

“朋友,时间不多了。你要面对现实,再这样下去,我会没办法帮你。”

我看向窗外,突然觉得好像有人监视我,就在那一刻,在内布拉斯加州。房门好像随时会被冲破,然后就会有一群人冲进来,让我躺在地上,手放头后面投降。

“这可能是最后的机会了,你听到了吗?”

不对,这样就不会是他打给我了。要是他知道我人在哪里,直接来抓我就好,根本不必费事打电话。

“麦可,别挂电话,继续听我说,我是要帮你。”

他在跟我拖时间,我坐在旅馆里面,他们一定可以追踪到我的地点。

我挂上电话离开。



到了芝加哥附近,车子很多。接着还有时区的问题,让我又少了一小时,到克利夫兰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我在第三间旅馆过夜,这一家离机场很近。我瞪着天花板好久,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隔天一大早,我振作精神找到那个地址。那时候还不到八点,不过已经在停车场看到那辆黑色大车,就是那辆在密歇根看过的车子。

我把摩托车停在旁边,正要进餐厅,结果眯眯眼开门出来。

“欢迎到湖边来啊!”眯眯眼说,“为什么这么慢?”

我指指手表。

“好啦好啦!省省那一套。该走了。”

然后他转身进去,把另外两个叫出来。

“小鬼到了。”第一个人说,眼睛上下打量我,“本人哪!”他今天没戴帽子,不过对我来说,还是那个渔夫帽。

“这趟路怎么样啊?”第二个人说,是长腿大胡子。上次见到他们已经过了一年,不过三个人好像都没变,这实在不是好现象。

眯眯眼开了后车门让我上车,另外两个坐前座。眯眯眼摇摇头,不知道在咒骂什么。我看这一组人马的感情还是很融洽,跟以前一样。

开上高速公路的时候正对着太阳,所以应该是往东走。经过库雅荷加高地、加菲尔高地、枫叶高地,原来克利夫兰近郊高地这么多。那天是典型的中西部天气,晴朗温暖,天空是浅蓝色的,我住在密歇根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真不想待在这里,起码不是像这种情况。

“我问你。”眯眯眼拍拍我的手臂开口。

我转过去看他。

“你知道我们从底特律开车下来有多远?”

长腿大胡子说:“天啊,又来啦?”

“我知道你骑过大半个国家,不过起码你是骑该死的摩托车,跟开车不一样。”

大胡子说:“别讲了行不行?”

“这我就要问你了……”眯眯眼置之不理,“为什么老是我坐后座?请你回答我好吗?”

大胡子说:“你不能开车,因为驾照被吊销了,记得吗?你坐前面也没道理,你比我矮了快一尺耶!”

“一尺是十二寸,我才没跟你差这么多。”

“我只是说我的腿比较长,所以你坐后面。”

“够了没!”渔夫帽打岔,“为什么你老是要来这套?”

“回程的时候……”眯眯眼说,“我和小鬼坐前面,怎样啊?然后放他下车,车子我一个人用!”

“你要先杀了我们两个才有办法。”长腿大胡子说。

“再说一个字,我就掉头载你们回老家!”说话的是渔夫帽。

长腿大胡子笑了。

“对,很好笑!”眯眯眼说,“坐后面就是需要笑几声。”

接下来安静了几分钟,我突然想到,从这里到底特律只要三小时。我很久没回密歇根了,不知道那一刻艾米莉亚在做什么。

“每次肮脏事都要我来。”眯眯眼对我说,“难搞的、危险的、又热又脏的,连别人的垃圾都要我清!”

长腿大胡子又笑了。

“就是有人很衰,不是要缩在汽车后座,就是要上船挤在小房间里,一挤就是两个礼拜。”

“对啦,好辛苦噢!”长腿大胡子说,“在豪华游艇上过两个星期呢!我帮你掉眼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