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晚上八点,我来到了伯敦住宅,来开门的是埃莉诺·布乐夫丝。“你好,警官。找上校吧?他在村里,好像是警察在福赛特小姐家有了新发现。”

“是什么?”

“不知道。上校回来会告诉你。如果你愿意等他……”

她把我让进客厅,我在一把扶手椅里坐下。埃莉诺正要走开,却改变了主意,于是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装出深思的样子,让目光游移不定,暗暗地观察她。她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目光茫然,面无表情。如果不是因为她那缺少人情味的冷若冰霜的脸,简单的发式、傲慢的举止和掩盖了一切女性特征的宽大黑衣,她本可以是美丽的。只有那双瑟瑟发抖的双手还保持着一点活力,那双手交叉着放在裙子上,在这黑色裙子的衬托下显行白而美。它们颤栗着,变得僵硬,展示着她的内心,慌乱不安?激动不已?困惑为难?毫无耐心?也许各有一点儿。

她显然不愿意首先打破沉默,我于是对她说:“别以为我进行这场调查是为了我自己取乐,小姐。上校要求我帮他,我不能预测事态……”

“上校。”她重复着,强摆出一副笑脸,“上校和他的兄弟……他亲爱的兄弟……他怀有强烈感情的亲爱的兄弟,那种感情我认为是一种过分的热爱。”

我神情淡泊地拨旺炉火,“作为警察,我经常遇到要为被害的亲人报仇的人,但上校是怀着根深蒂固的仇恨去追查凶手的,那种仇恨似乎不会因时间的久远而减弱。”

又是沉默。接着女管家柔声说道:“他们兄弟关系并不总是很好,你知道吗?”

我示意不知道,她继续说:“他们的父亲死后,上校——那时还不是上校——要不惜一切代价保留祖辈的财产,理查德反对,认为这样做一定失败。”

“我知道,上校跟我讲过。”

埃莉诺的眼睛里射出了讽刺的光芒:“他哥哥拼命劝他改变主意,但无济于事。理查德主意已定,不可更改,说上校是傻瓜,感情用事、耽于幻想,还有其他不便重复的挖苦话。结果是一场可怕的争吵,又动起手来。上校收拾行装,连声再见都没道,而是对理查德说他不配做莫尔斯当家族的人,还说等他发迹回来,不会给他一分钱。理查德说他哥哥气晕了,要杀他。二十多年里,兄弟俩从未见面。后来上校从印度回来了。理查德想结束这场在他看来是持续了过久的争吵,于是热情地款待了上校。他们重归于好,令人感动。”

这一点上校也没有说过。不过,他毕竟没有义务非得把所有的秘密都透露给一个记者。

“一个正直的人,理查德·莫尔斯当先生。”我说着观察她的反应。

“一个正直的的人。”她勉强重复着,她的嘴既有优点又有缺点。她垂下目光,叹着气说:“他辜负了我,狠心地辜负了我。我已经把一切都给了他……不过不要紧了,他死了。我提他们过去的争吵,主要想说上校古怪的行为,他曾威胁说要杀死兄弟,但现在又开始尊敬他,超出了……”

客厅的门突然打开。上校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咕哝着不可理解的话。他向我投来最后一瞥,暗示要与我单独谈话,于是女管家退了出去。

“不可相信,难以相信,”上校倒上两杯威士忌,声音低沉地说,“这件事开始让我无法理解了。猜猜警察在西莉亚家发现了什么……你怎么也别想猜出来。”

我一口喝下半杯,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上校点上烟斗,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有不顺利的事吗?年轻人?”

“没有,”我嘟哝道,“没什么……”

“现在可不能不知所措,”他喊道,“别忘了你是伦敦警察厅的警官。”

“谈正题吧!西莉亚·福赛特小姐家发现了什么?”

我的口气使上校很诧异,他盯了我一会儿,然后继续说:“警察已确认偷窃不是杀人动机,因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未丢失。但一个邻居来说,福赛特小姐有漂亮的祖传珠宝。两三年前这儿附近发生了一场盗窃案,她便将珠宝藏在了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地方。警察尽管不重视这些话,但为了问心无愧,还是把调查向前推进了一步。有一位嗅觉灵敏,又一次检查了现场。老女人的房子有一种过时魅力,里面摆放着上蜡的家具、绣花的坐垫、艺术挂毯、书籍和浪漫画等。她的卧室里,有一幅美丽的圣经雕刻、一副美丽少女像和一张纯朴自然的小水彩画,这张画让这位警察感到很奇怪。尽管不是内行,但他仍能看得出艺术品和拙劣的试验品之间的区别。这副不高明的作品表现的正是他和同事们在院子里搜查时所看到的一切:小草坪上有一棵垂柳、一张石凳和几处盛开的杜鹃花。他对这幅过分简单的小画的框子感到奇怪,于是取下来,发现那个框子的底儿曾经被人撬开过,然后又被小心地粘合起来。他迅速扯下底,从中抽出一张木彩画的草图,石凳前的垂柳脚下清晰地画着一个小“十”字,在附近的巴克斯特立刻借来了铲子和铁锹。终于在四十多厘米的地下 挖出了一个小盒,里面装有珠宝和几块金子。”

上校停下来。我好像感到他的叙述并未结束。我没有错,他用更加缓慢的声音继续说:“一个警察认为,第一份财宝底下无论如何挖不出第二份财宝来。大家都看到了,他一直在那个地方继续向深挖。但没发现另一份财宝,而是一具尸体……就是说……总之是人的枯骨。”

我一口干了酒杯。 棒槌学堂·出品

“是巴克斯特来告诉我的,”上校继续说,“他很慌乱。我来到现场时,格里芬大夫已经到了那里。在等待法医的同时,人们把他叫来,为的是听听他的意见。他说很可能是一个中年妇女,死亡已有十年左右。当然,这一估计很粗略。”他失望地摇了摇头,“什么都不了解……这尸体是谁?谁埋在这儿的?按我的记忆,这个时期没听说有女人在布莱克菲尔德失踪。今人不安的巧合:不知名女人的死在时间上正好与我兄弟的死相吻合。说点儿什么,迈尔斯,别瞪着眼睛,天杀的!”

“请允许我再来一杯。”

“你还年轻,我的朋友,”他边为我倒酒边说,“显然,你不可能有我这样的经历。来,喝!现在,说说你的伊斯特本之行。”

我详细向他叙述了我们与安杰拉的谈话。他几次揪然作色。他猛抽着雪茄,周围烟雾袅袅。我说完,他挥手驱赶着烟雾。

“请理解,迈尔斯,我没有别的办法。在布莱克菲尔德这样的一个村子里,生一个孩子会像一颗炸弹爆炸。人们一合计,会觉得……我不能让我兄弟的名声遭到玷污。我应该对他这样。如果结了婚,事情就不同了。人们只会议论一下,仅此而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