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 涅墨亚狮子(第4/5页)

“是我杀了她呀……”

随之屋里一片死寂。这句令人惊恐的话在宽敞的客厅里回响,像是要造成一种共鸣,与那些放在多层搁架上的异国小雕像两相呼应:它们都露出了魔鬼般的笑样儿。这句话,也许会使一个外人感到吃惊,但在翠径庄园,大家差不多已听惯了……

“不,赫拉克勒斯,调查已正式证明!”薇拉大声说。这是个纤细、金发的女人,脸部稍许有点男性化,“你没任何值得自责之处!”

“任何?”赫拉克勒斯伤心地重复道,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薇拉。”

“得啦,若你做了这事,你会想得起来的,对吧?”

赫拉克勒斯在扶手椅上直了直身子,转头朝向姐姐,眼神中充满绝望。

“不,不是这样!我一向在发火的时候什么都记不得了!起先感到热血沸腾,接着就冲上了头……之后我就再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了。”

薇拉不容分说地反驳:

“但不至于什么都忘了的!尤其是在这之前还要有一番非常冷静的策划呢。”

内维尔·劳埃德和愁肠百结的理查森太太交换了一下眼色,走近赫拉克勒斯,脸色平静而谨慎。这是一位五十多岁的人,态度和蔼,有一种习惯于常和上流社会来往的那种潇洒举止。他曾有好几年时间,在横渡大西洋的豪华客轮“卢卡尼亚号”上当侍应部领班。因此人们在认识他时知道了这一点,也就不会感到奇怪了。他那日渐染霜的长发细心地梳向脑后,让人看到的是一张亲切而又温和的脸,这首先就使别人感到他可以信赖;然而他谈吐的滴水不漏和举手投足的自信,似乎又有点过于完美,使人感到吃不大准。

“嗯,亲爱的赫拉克勒斯,应当服从事实呀!你是因为悲伤才这么讲的。你要相信我们大家都在为你分忧呢。你冲动起来就会丧失记忆啦?哪儿的话!谁会相信呢?就算是这样,警方已做过调查了,这一点薇拉已经指出,讲得很对嘛。另外呢,也很简单,你自己在冷静、慎重地回顾事情经过时,最终是会弄明白事实、消除你最后的疑惑的,这我能肯定。”

年轻人的目光向在场的这不多几个人挨着看了一遍,眼神茫然也带着责备。

“我想你们不会忘了,帕特里夏和我为什么要动身做这次长途结婚旅行,为什么我们是在最最严格控制的自己人小圈子中成婚的,又为什么她从没到这里来过,为什么……”

“我们别再讲这些了,”薇拉说,按捺不住自己的烦躁,“说这个毫无用处。对,这是我们的错。当时我们一直听到关于你未婚妻的那些流言飞语……现在,你要尽量把心思集中到事实上来。”

赫拉克勒斯几次摇头,随后露出一丝奇怪的微笑。

“瑞士可是个美丽的国家呀,帕特里夏一直憧憬着要去看看,所以我们决定把它作为我们旅行的最后一站。在去了巴塞罗那、尼斯、卡普里和威尼斯之后,我们到了戈平斯泰因,在那里租了一幢位于山坡上的山间小屋。当时是七月初,天气好极了。景色壮丽,空气纯净而透明,我们时时刻刻都在快乐地品味着我们的幸福。一切都尽善尽美,直到那一天……我们吵了架。”

“是因为……”

“根本没什么原因,”赫拉克勒斯叹了口气,“此前不久,帕特里夏得知她的一位女友正好路过这个村子。她打算在我们逗留期间陪她几天---不管怎么说,这很正常---可我呢,我不同意这么做,把这看做是对我们私密生活的侵犯,是对我们幸福的一种妨碍。我们发生了一场可怕的争吵,吵了整个晚上。”

“你没有打她,是吗?”

“没有,我记得我克制住了自己没有发作。相反,我把自己脑中的想法都说了,也怪她有和女友见面的打算却事先故意瞒着我……她对这件事也心烦意乱的。第二天,我们没再谈这件事,早早就动身去爬山了。这样一种体育活动有危险,但可以让我们受到折磨的神经平静下来。将近中午时分,我们又开始说这件事,没能避免再次争吵。于是我们打道回府。我一路恼怒,跑得一定比她快不少。”

“确实,”内维尔·劳埃德插话说道,“你到小镇时将近下午四点,在这之前你又该死的让她落在了后面,因为那时她差不多还在半路上。大约也就在这前后,她坠崖了。系着马具的绳子断了,因为它是旧的,而且大概又在岩石的棱角上磨烂了。”

“上帝啊,我怎么也不会忘了那一瞬间……”

“你怎么会记得呢,因为那时候你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医学检查已证实,死亡时间和你到达村子的时间是一致的,对吗?”

“不错,我还被叫去辨认她的尸体。天啊,我可怜的帕特里夏,我们看到她的时候是副什么模样啊!她从近二十公尺的上面坠下,而且……”

“赫拉克勒斯,求求你了!”薇拉激动起来,“现在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振作起来。你要正视的事实是,你在这次惨剧中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次意外事故,只是一次意外事故而已,因为它不可能涉及其他问题。”

年轻人嘴角上现出一丝凄凉的微笑,最后同意道:

“好吧。不过我当时那样数落她,很不公正地责备她,还要让她一个人走完那条险道,也就是我杀了她呀!这和我当时把缰绳一刀砍断,同样的明白无疑啊。”

“谁也没有去砍这根绳子,赫拉克勒斯!”薇拉竭力劝说,“缰绳旧了!这是一次意外事故,纯粹的一次意外事故,事情发生后它已成为过去!你应当忘了,把一切都忘了。”

“说说容易啊……”

薇拉声音尖锐起来:

“你不要翻来覆去老讲这桩祸事,也不要给自己摊上一堆既无证据也没道理的责备。你别再这副阴沉沉的面孔,也别再做这种游来荡去的幽魂---到现在快一年了,你应当……”

内维尔·劳埃德小心地向外甥女做了个手势,随后将一只手慈爱地搁在年轻人肩上。

“我们理解你的感受,赫拉克勒斯。不过薇拉说得有理,这场惨剧已属于历史。我呢,我只是要你把这些伤心事忘掉一段时间,或者至少要做出个这种样子来,因为我们很快要接待我的养女来访了。目前她也在经历一段困难时期,气氛欢快些将对她特别有利。所以,要是我们大家都能做点小小的努力……”

“您的教女?”薇拉问道,“什么教女呀,内维尔舅舅?您可从来没对我们提起过她呀。”

“喔,是吗?不过我好像觉得……”

他不慌不忙喝完杯中的白兰地,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