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章 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第3/4页)

“我明白,”他舅舅同意道,“而你利用了这机会,突显出你的救世主角色。”

“我……我相信她不会改变主意的,”赫拉克勒斯生硬地答道,“真的,我觉得得伊阿尼拉这么叫对她非常适合!”

“是呀,这是个很不错的主意呢,我的儿子。”理查森太太赶紧同意。

赫拉克勒斯满意地点点头,然后两手交叉放在脑后,身子靠在椅背上。大家一阵无语,只有一只蜜蜂嗡嗡叫着在捣乱,它从内维尔·劳埃德带来一瓶波尔图甜葡萄酒后就飞来飞去的了。年轻人猛地挥手赶走了它,接着一脸迷惘地说道:

“这还是不可理解呀,内维尔舅舅……”

“什么事,孩子?”

“生命的奥秘……”

“确实……不过我怕我们在用午饭前是解决不了它的了。”

“有时,我感到世界不过是个木偶剧小舞台。我们呢,又寻欢又作乐的,一会儿笑,一会儿哭,提线人要我们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而他是个什么模样、有什么打算,我们都不知道……”

“‘上帝意欲,无法参透’,正如我们亲爱的神甫每个星期日总爱这么说的那样。现在你告诉我,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赫拉克勒斯低下头来。

“嗯,我想说的是,丽塔真像帕特里夏,你们也注意到了的,对吧?当然,她并不完完全全相像,但还是……这真巧得奇怪。内维尔舅舅,你以前怎么一直没跟我说过呢?”

前侍应部领班迟疑了一下,小心地放下酒杯。

“嗯,怎么说呢,”他答道,“有两个简单的理由,孩子。其一,我最后一次见到她时,她才是个小不点儿;其二,我以前也只是隐约瞥见过你妻子,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因为……总而言之吧,这件事我们已经解释过原因了,也和你说过,我们对自己的过错有多懊悔。”

赫拉克勒斯在椅子上又朝后靠了一点,心不在焉地望着平台屋顶上那些涡卷线状图案的雕刻。

“我呢,我不相信巧合。相反我认为,人间的一切都有其存在的道理;人生是预先写就的一部历史,而命运则是最美好的事物。你们记着,父亲对这个问题就常说:‘天地万物,唯人为贵’……”

“这是个中国谚语。”理查森太太认真地做了个解释。

“不管怎样,”赫拉克勒斯道,“我觉得这非常正确。因为我同样在想,人是能改变命运曲线的方向的,如果他有勇气,而且是为一个美好事业在行动的话。从现在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丽塔就叫‘得伊阿尼拉’了……”

又一阵沉默。内维尔·劳埃德轻咳一声打破了静寂。

“说到她嘛,赫拉克勒斯,我正想和你讲两句。你也知道,她的处境相当不安定,她可怜的父亲留给她的,只有欠下的债务,因此她可能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

“不成任何问题!好客可是一桩神圣的义务。”

“虽说她在这里才只两个星期,却也带来了一些物质方面的小问题,这对她来说是非常尴尬的事。注意,她可是什么也没对我说,但从她向你母亲要几件衣服好上马术课的样子,我已经明白……另外一次,她偶然朝你保存着帕特里夏衣服的一个箱子看了一眼,眼神中是有所期待的。你能不能把这些衣服给她呢?总之,如果这不妨碍你的话……”

赫拉克勒斯突然站了起来,目光欣喜,喃喃说道:

“相反,我觉得这个想法好得很!”

在第一次走进赫拉克勒斯保存着他妻子纪念物的这个房间之前,“得伊阿尼拉”犹豫了好久,心中奇怪地不安起来。事先她就觉得,这是另一个天地,是已经死了的帕特里夏·阿特金森的天地。“她很不幸,死在了去年夏天一个美好的日子。”赫拉克勒斯常爱这么说。走进这些地方只能加深这种印象。为了虔诚地留住自己的记忆,他挑选了一间饰有深绿色壁毯的房间。里面家具散发出浓浓的上光蜡的气味。几个大柳条箱沿墙排放在窗下。那是一段悲惨历史的见证,已经了无生气。她脑中想着潘多拉的盒子,一边打开了其中一个的箱盖。她虽然不能说世界上的一切不幸是否都已从里面跑出来了,但箱子里樟脑散发出来的气味却使她联想到一种死亡的气息。此刻房间里响起刺耳的铰链声,而“得伊阿尼拉”眼前不禁浮现的,却是一幅悲惨的画面:一个女子极度恐惧,大叫一声,从悬崖上摔了下去……

衣服都是细心叠好的,她的手兴奋地抚摸着那些布料。她一会儿摸摸一件毛糙的苏格兰哈咪呢上装,一会儿又摸摸一件柔软得多的细麻布紧腰女衫。手在接触到这些衣服时,她微微感到传过来一阵奇怪的战栗……

她拎起一件白色的绸长袍裙,利索地直起身子,走到一个衣橱的镜子跟前,端详着镜中的人影。“一个死人的衣服吗?”她想道,一边笑出声来。“不管怎样,我肯定它们一定都会很合我的身的。”想到这里,她褪下自己的紧腰女衫,让它顺着两条细长的腿落下,随后套上帕特里夏·阿特金森的长袍裙。在这件绸衣套上身时,她不禁又一次战栗起来。她知道自己穿这些衣服不过是为了好玩,但她更清楚,赫拉克勒斯见到她这么穿一定会非常开心……“得伊阿尼拉”照着镜子,接着悄悄地笑了,心里在一再说:

“对,赫拉克勒斯会很开心的……他一定会以为又看见了他心爱的帕特里夏呢!”

她脱下长袍裙,打开了另一个箱子。这时的她显得很快乐,而且好奇得像是个孩子,正在一个不许上来的阁楼里四处翻寻自己想要的宝贝。她两只纤纤细手翻出了各种用品和各式小盒子,还翻出了一些装着水彩画素描的卷宗,它们多以花卉为题材。有一幅临摹的紫藤,她仔细看了看,其淡紫和亮闪闪有如荧光的色调特别逼真,她默默向这位画家表示祝贺。画页下方有个签名:“帕特里夏·阿特金森”;她想自己也很快就要准备“正式”开始练习绘画了。

她将素描放回卷宗,接着目光落在了画家本人的一帧照片上。这是张大尺寸的照片,很清晰,用光也好,它将帕特里夏可说是超常的美丽充分展现了出来。“得伊阿尼拉”当下气急败坏,毫不迟疑就将照片撕得粉碎。停了片刻,她又小心翼翼将碎片放进一个壁炉的炉膛里烧掉。火焰的亮光清楚表明,她余怒未消。

12

那大晚上,内维尔·劳埃德用过晚餐后没在客厅多耽搁。他觉得,薇拉那些功利主义的争论和她丈夫在家庭经济管理上的算计,都叫人厌烦。德雷克的音乐试验更是如此。别人都说,游廊的门关好时是听不到他的笛声的。但劳埃德听觉极好,即使门关着,他也能听出门那边德雷克那似有若无的单调旋律。消遣方式有得是,而且要舒服得多,人怎么能把时间老花在和爬行动物打交道上呢?他无法理解。但另外一件事看起来虽然无关紧要,但还是使他决定起身离开了客厅。他无疑注意到,赫拉克勒斯和丽塔两人先后都走了出去,当中只隔几分钟。外甥只是说他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放松放松神经;而丽塔离开时则什么也没说。内维尔·劳埃德没看错。他对这类把戏太熟悉了,因为过去在有某位漂亮的女旅客向他献上芳心的时候,他自己就常常这么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