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斯廷法利斯湖怪鸟(第4/5页)

“我得说,以前我在绘画方向就已经有了—些基础……”

“正合我意!总之,不管怎样,结果才最重要。您穿上死者长袍裙的做法同样很妙。这是天性的一种杰出表现,非常纯真,它马上就使我们那位年轻的鳏夫动心了……”

“我不过是照您指示去做的。”

“您可别小瞧自己,小姐,您有演喜剧的一定才华。可惜,发生了最近那个夜晚的事……这件事呢,我得说您的表现确实拙劣!”

人影靠在厅堂的墙角柜上。他没有脱下帽子,因此要瞥上一眼他的脸部相貌,恐怕得像此刻的得伊阿尼拉,非常靠近柜子才行。实际上,此时厅堂里谁也没在意他,附近货栈的女工们在小憩时总是来杯茶,她们都有别的要操心的事。

“您究竟为什么要到那个房间里去呢?”

“您听到过我的解释了,不是吗?”

“并不是非常清楚。不过算啦,我希望您以后别再犯此类错误。游廊里那场乱子就更不用提了……总之,这一切都在使我重新考虑您的报酬问题。我决定还要等一等再付您钱。”

“一点不急。”得伊阿尼拉无所谓地说。

被黑毡帽帽檐半遮住的眼中闪过警觉的神色。

“哦,行啦,我看得出,这个角色所能提供的可能性您已做到了。这可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因为您这辈子再也不会碰上这样的事了,对吗?”

得伊阿尼拉喷出一口香烟,把它弄成长长的一缕,状如细线。此时的她脸上出奇地平静。

“我考虑过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说,“我相信,我会把您已付给我的一部分钱还给您的。”

“您说什么?”

“我无法做到全还,因为我已从里面提取了小小一部分,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不过您的钱差不多都可收回。”

影子的脸上显得很是困惑。他喃喃道:

“可……这钱……是您的呀!您挣得光明正大,它属于您。”

“没父系的,我已决定了。我会在下次还给您。”她嘴上显出一丝嘲讽的微笑,“或者更简单些,我将把钱装进-个信封放在您的床头柜上.就像您把信送到了我那儿一样。这么做会使我们避免无谓的跑来跑去。”

“行……行啊……随您的便吧。您还是要非常谨慎小心。无论如何,翠径的人不能知道我们商定的这笔交易,尤其是不能告诉赫拉克勒斯,即使以后情况可能变得对您非常有利也不行,虽说这方面的势头看来还算不错……”

“我又不傻,您想想吧。我不难想象那时我们会有什么风险。”

“我能问问您作这个决定的原因吗?”

“嗯,很简单,这么拿钱而去勾引一个男人,我觉得从自己方面来说并不光明正大,同时……”

“说吧,我听着呢。”

“诸事顺遂,但有个小麻烦掺和进来了,最后我想自行了断——我完全被他吸引住了.甚至觉得我已坠入情网。”

影子摇摇头。

“嗯,我原本一直在想,您演的这出戏可真出色……那么,万事如意啰,是吗?”

“也对也不对。因为我在两种矛盾的感情中非常痛苦。一种感情在将我推进他的怀抱,另一种则告诉我要当心。事实上,我依然还是有点害怕他,害怕他发脾气时的那些反应……”

“这多少也是翠径所有人的感觉!大家钟爱赫拉克勒斯,同时又畏惧他。不管怎样吧,我觉得您所碰到的事都相当顺利,甚至非常顺利,总之是在将我们的协议渐渐面上句号。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我们也就没有任何理由再遮遮掩掩的了。”

“不过我想对您提个问题。关于我那个‘教父’……他知道这个骗局吗?要么您是成功地使他相信了我就是那个已断了往来的养女吗?”

影子狡诡地一笑。

“让我们什么都忘了吧,好吗?我想这对大家更好些……”

得伊阿尼拉走出咖啡馆时微微笑着。她认为这一天过得不错,虽然她心里觉得这笔交易令人厌恶。这钱她可不感兴趣!如果钱在手上,她真想扔到刚才离开了的那个人的脸上去呢!

湿漉漉的沥青路上响着她的脚步声,她轻快地向火车站走去。对她来说,现在事情已很清楚:要么按自己所愿和赫拉克勒斯一起生活,要么不。在这种情况下,也许她会发生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同甘共苦,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她是这样来看待自己未来的。如果赫拉克勒斯哪天发怒将她杀了,那她甚至还会认为,这种死法要比别样的死更加体面。她的生命是属于他的,他有权利在认为适当的时候骂她、惩罚她……

当然,得伊阿尼拉也并不总是能积极、果断地看待自己的未来。她内心深处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感,只等着机会一到就会冒出头来。青龙之谜远未解决。相反,自从她在“中国居”迎头撞上它那可憎的面孔之后,这个谜团愈发变大了起来。这个雕像像极了她噩梦中的青龙,巧得很不寻常,使她都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一定是弄错了……也许是看花眼了吧?

她最后还是让自己相信,是她精神上的焦虑不安造成了两个幻象。她想把事情弄个明白。“中国居”里的龙现在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里了。她曾利用游廊里一片狼藉之后造成的混乱,又回到那里仔细看了看。她要做的事不过就是将它和“自己幻象中的青龙”比较一下……现在她知道它的藏身之处;她已见过多次,但没有真正仔细揣摩过。

她也曾一时动念想和赫拉克勒斯说说这事,但又觉得这么做欠考虑也有风险。这个秘密不能让他知道啊!挥之不去的预感很悲观,这对他们的感情提出了质疑,也是一种有害的猜忌,有可能就会酿成她所担心的悲惨情况。

她没去火车站,而是去奥尔德盖特乘电车向前坐了三站。在灰蒙蒙一片的阴沉天空下——只有伦敦,特别是在这个地区才会有——她沿着大路走去。一架架牲口套车将路堵得难以通行,也给有轨电车的运行造成了麻烦。她走进一条窄窄的弄堂,置身在一个奇特的天地当中。那里的光照似乎不大合乎常情,石块铺砌的路面也高低不平。人们走路时弯腰拱背,脚下悄无声息,似乎他们的良心有欠安宁。窗口都晾着内衣,挂在横系在弄堂两边那些拉紧了的绳子上,有如军舰上的那种小布旗。衬托着它们的,是颜色深暗、脏兮兮的墙砖,使它们一件件显得很醒目,也透出了它们的匮乏和贫困。她有一两次撞到了某个流浪的驼背人身上,这个人便会伸出他那皱巴巴、马马虎虎缝补了几下的大礼帽——它的主人穷困潦倒程度的真实写照。那些屋子的后院中有狗在叫;人们会在那里看到一些大桶和各种各样的箱子,里面的东西就令人生疑了。有条大河并不远,不用见到就闻得出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