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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封丹①寓言集》!”我叫了起来,“您把那个字条放到那本寓言里了。”

①让·德·拉封丹(Jean de La Fontaine,1621年7月8日-1695年4月13日),法国诗人,以《拉封丹寓言》(Fables choisies mises en vers)留名后世。其著名的寓言为《蝉和蚂蚁》:冬天到了,蝉又冷又饿。它向邻居蚂蚁求助。蚂蚁质问蝉:“您夏天都干吗了?”“我在为大家歌唱。”蚂蚁冷冷地说:“那好,现在您去跳舞吧!”

“真不容易,阿齐勒。对于我来说,您的反应速度是这个宇宙里最难解的谜题!当然是《德·拉封丹寓言集》!您应该没有忘记那个伟大的诗人所留下的让入耳目一新的诗句!那个蚂蚁嘲弄可怜的蝉的时候,他的语调多么坚定、多么残忍:‘那好,现在您去跳舞吧!’没错,这个让·德·拉封丹是个了不起的艺术家!我跟您说吧,如果他拥有良好的爱好,对庸俗的大众来说是邪恶的爱好,我是说投身于犯罪;如果他搞起犯罪来,连太阳王也会害怕他的臣民们。”

“我注意到了,您一直沉醉于这种对犯罪艺术的热衷。”我正色地提醒他。

“我还有这个权利!因为犯罪的贵族阶层还没有绝灭!您看了最近的报纸,不是吗?一个接着一个,警察忙着处理那两起绝妙的谋杀,真是了不起的谋杀!一个人身上着了火,就像灯塔顶上的火把一样!另外一个是弓箭手,被弩箭射死了,凶手真是出奇地精准!”

我的朋友这一番用词夸张的评论对于揭开谜团是毫无益处的。第一个案子是上个月的事情,我在报纸上看到过很详细的介绍,所以对于案情还有很清晰的印象。受害者是一个叫亚历山大·瑞雷的灯塔管理员。他在自己所管理的灯塔上以一种恐怖的方式死去了。灯塔坐落在西海岸,靠近巴赫纳斯坦普①。恶劣的天气迫使他在那个高耸而狭小的地方过夜。对于灯塔管理员来说,这种情况很常见,也属于他的工作职责之一。

①Barnstaple:英国西南部,德文郡的一个城市。

悲剧发生在他登上灯塔之后大概十二小时之后。灯塔是一个很坚固的花岗岩建筑,坐落在一串礁石的尽头,探入到海水里很远的地方。人们在滑溜溜的石头中间开凿了一条狭窄的小路,非常危险。鲁莽的人被汹涌的海浪卷走的事情时有发生。在有暴风雨的时候,那条路是根本无法通行的。发生悲剧的那天就是这种情况……

当时刚刚日落,从外面传来的惊慌的呼救声打破那个港口小镇里居民们的宁静生活。他们立刻就找到了呼救声的来源:在灯塔的顶端,一个人变成了人型火把,像被投入了地狱一样痛苦地、绝望地呼救。他在那个高高的建筑的顶上的矮墙后面徒然地挣扎着。

在灯塔和小镇之间隔大约两百米的距离,所以人们无法辨认那个灯塔上的人。但是那应该是亚历山大·瑞雷。最悲惨的就是他们没有办法去救援。大海被强风吹得异常狂暴,根本不可能从礁石中间开凿的小路去往灯塔。从水路去往灯塔也是行不通的。整个晚上人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不幸的人痛苦地死去。一个目击者形容说“(他)在晚上熊熊燃烧,好像他自己就是灯塔”。人们被迫等到第二天上午,等大海稍微平静一些了之后,两个勇敢的年轻的警官抵达了发生悲剧的现场。在螺旋形的楼梯顶端是安置灯火的地方,他们注意到通向顶端天台的门是从外面锁着的,钥匙还在锁孔里。这一点排除了意外的猜测:肯定有人故意把可怜的瑞雷锁了起来!在灯塔顶上的矮墙边上,在安置了反射镜的小房间外面(也就是人们晚上看到他的位置),他们找到了灯塔管理员烧焦的遗体。但是找不到一丁点儿谋杀者的痕迹,在那个狭小的地方根本藏不住人。警方很容易地确定了灯塔管理员的死因。在一些峭壁上、在小房间的入口处、在受害者的身上都发现了碳氢化合物的痕迹。很显然,受害者被神秘的袭击者浇了一身的汽油。瑞雷是一个嗜好吸烟的人。有人猜测是汽油意外泄漏了,可怜的灯塔管理员不小心用烟头引火上身。但是人们发现用来点亮信号灯的汽油罐和照明系统都工作正常,因而完全排除了意外的可能性。在现场唯一让人生疑的是在离受害者的尸体不远的地方有三个空的威士忌瓶子。瑞雷嗜酒和抽烟一样地出名,但是他在灯塔上的短短几个小时内也不太可能喝这么多。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警方收到了对于这个悲剧的警告。有人在案件发生的早上寄出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宣称在那个日子里要实施一桩怪异的谋杀。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预谋犯罪,是一个非常自信的罪犯的恶行。这个罪犯肯定是一个善于游泳或者飞行的家伙。实际上,只有带翅膀的东西,或者海里的生物才能在案发的时候离开灯塔!在案发之前,整个下午也不可能有人登上灯塔:所有的证人都肯定说,在起浪之后任何人都无法游泳或者通过礁石上的小路到达灯塔。而且,案情发生之后,案发地点就处于多个目击者的监视之下。警察在风暴刚有所平息的时候就第一时间到达了现场。换句话说,在瑞雷死亡之前和之后的八个小时里,没有人,绝对没有人能够抵达或者离开悲剧的舞台!

有一种假设是说凶手安装了可怕的机关:在案发当天的上午安装到灯塔上,用定时器的方式发动。如果在现场能找到一些确实的迹象,这个假设还有可能。然而事实并非如此。况且,调查的结果显示受害者并没有被打晕,也没有被捆绑或者束缚。也就是说受害者当时能够自由行动。亚历山大·瑞雷既没有什么债务也没有什么遗产,更没有不共戴天的死敌。他是那种善良的老单身汉,开朗而且喜欢聊天,伙伴们都喜欢他。凶手要杀死他的动机和凶手的作案手法都令人费解。

无意间,我把自己记忆里的这些社会新闻用生动的语言叙述了出来。我叙述完之后,欧文露出了一个奇怪的满意的笑容:

“一桩绝妙的谋杀,不是吗?”

“要我说是非常出人意料……”

“出人意料?”他惊呼起来,“那个谋杀可远不止是出人意料!根本找不到一种合理的、让人满意的解释!出人意料?您不如说是不可能!没错,这是一个‘不可能’的犯罪!”

出于反驳的精神,我觉得有必要给他的狂热降降温。

“理论上说,是的。”我清了一下嗓子,回嘴说:“尽管不太可能,我们不能排除自杀的可能性。”

“点火自焚?那个倒霉鬼还真不如直接从灯塔上跳下来更好一些!还有,您别忘了警察收到的警告信!如果是自杀,这种死法已经够恐怖的了。要是死者还搞这么个异乎寻常的警告信,处心积虑地让警察把自杀当做凶杀来处理,这也太离奇了!我本人对这个勇敢的瑞雷了解得不多,但是老实说,根据报纸上的描述,我觉得他不会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还有,您忘了钥匙的问题,我的朋友!钥匙是从外面插在门锁上,那个门又是通往灯塔顶端的唯一通道。注意,瑞雷绝对不可能自己把钥匙插在门锁上,因为他自己是被锁在门的另一边的!您自己刚才也强调过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