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夫人(第2/4页)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花园里格外清晰。声音太过突兀,惊得一旁大哭的郭氏都身子一抖,拭泪的帕子差点落在地上。

谢宁白皙的脸上瞬间显出几个清晰的红指印,她就愣在那儿,神情有些呆滞,没有喊疼。只是前睁着眼,似乎失了魂一般看着谢浦成还停在半空的手掌。

谢浦成目光也闪烁了一瞬,有些错愕,他也只是在气头上,并没有真的想打她。他唇瓣翕动。刚想说些什么,抬眼见着谢宁冷冷的眼神,他的心头又被盛怒填满。

这个二女儿一向顺从,从未忤逆过他半句,今日竟然敢接二连三地顶撞他。去了一趟周家,不知被使了什么迷魂汤,竟变得连他都不认识了。

他抬手指着谢宁,连声音都因为太过激动而差点破音:“你果然跟你娘一样,就是个悍妇!”

他的话音刚落,谢宁就笑了,像湖上的冰渣子一点点断裂来。那笑声零零星星的,让谢浦成面色一僵,呼吸声更加粗重了。

风卷着雪凝子落在发间,连带着鬓角的发丝都凌乱了。谢宁抬起眼望着他,直笑得眼角都带了泪光:“爹爹瞧不起娘亲,厌恶她。是,她的脾气不大好。可您别忘了,当年您还只是一个穷书生时,就是您最瞧不起的人靠自己的双手养活了你,供你读书进学。若不是为了你,她又怎会积劳成疾,可到她死的那一刻,您有正眼瞧过她么?您只顾着您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糟糠之妻,又算得什么?”

谢浦成的脸上一瞬间变得十分难看,眼底是压不住的怒火。可谢宁已然不想再去为这些人遮掩了,她心中积压了十多年的痛苦,也陪着他们装傻充愣了十多年。

她抬手指着一旁的郭氏,满眼嘲讽:“您以为只有她是真心待您?她温柔小意?爹爹,清醒些。当初您家道中落的时候,您这位体贴入微的表妹又在哪里?您若不是国子监祭酒,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穷书生,有谁会对您好?”

她的声音顿了顿,低得快要听不清:“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惜她已经不在了。就算她把心都挖出来给您,您也嫌她只是个村妇上不得台面。可没她,哪来您今日的国子监祭酒!”

凄凉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院墙内,谢浦成和郭氏的脸色在一瞬间就变了。

“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我和老爷情深意笃,你这恶毒的女人,害完我女儿,还要来挑拨我和老爷的关系是吧?”郭氏气结,涂着丹蔻的手指都颤抖着,鬓发间的金钗不住地晃动。

谢宁低头闷笑,再抬眼时,看向郭氏的目光满是恨意。那眼神太过瘆人,郭氏不自主地冷得打了个摆子。

谢浦成的脸上一瞬间羞愤交加,气血上涌,直冲得他心头暴戾涌起。他这辈子最痛恨别人提起他以前是靠发妻奉养的。谢宁一字一句都像重重的巴掌落在他脸上。

当年若不是他家道中落,又怎至于娶一个大字不识的村妇为妻?粗鄙不堪,蛮横无理,平日里对他非打即骂。那样女人为他做妾都不配。

谢宁挑眼瞧着他涨红的脸,只有冷冷的嘲讽。那嘲讽落在谢浦成的眼里,他仿佛又看见了原配妻子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横眉竖眼地瞪着他:“姓谢的,你果然还是这么没出息。以前靠我,现在靠我女儿。我呸,窝囊废。”

他目露凶光,眼前谢宁的脸渐渐和那个幻觉重合,他低吼一声,抬起手掌就要去打她。这一巴掌,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带着他所有的屈辱和怒火。

谢宁没有躲,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只是嘲讽地看着不知是因为怒急还是羞愧而满脸通红的谢浦成,她的父亲。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却只见谢浦成的手停在半空中。一颗青枣落在地上,滚了几转。他的脸扭曲着,吃痛地捂着那只手。

“谢大人这是想对我夫人做什么?”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责难。

谢宁身子一僵,挡在眼前的碎发轻晃,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了。目光所及,唯有那个从假山后显出身形的男子,他就坐在轮椅上,睥睨众生。

谢浦成回过头,见到周显恩时,满身的暴戾才在一瞬间压了下去,他似乎有些慌乱,没有想到周显恩竟然会到这儿来。

还未等开口,就见得周显恩身后冒出一个戴着红色抹额的脑袋。谢浦成气不打一处来,果然是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兔崽子。

谢辞浑然不觉,目光在面前的几个人之间流传了几回,最后停在了谢浦成身上。他鼻翼一扯,瞪大了眼尖声道:“爹,娘,二姐,这大冷天的,你们仨围在这儿做什么?”他眼珠子咕噜一转,手指挠了挠下巴,“难不成是三缺一推牌九”

郭氏见谢浦成面色不善,她眼皮一跳,差点被他气得吐血,小兔崽子当着老爷的面还敢提这些赌博场上的事。她咬着牙挤出笑意:“辞儿,这是大人之间的事,你不是还有功课未做完么?快些回书房去吧。”

她面上忍着,实则也是气得牙痒痒,看这阵势,不用想就是谢辞将周显恩给推进来了。奈何这是她自己生的混世魔王,有火也得忍着。

一听要赶他走,谢辞立马双手握紧了周显恩的轮椅,大有死不放手的架势:“我不走,我二姐夫还在这儿呢。”他低下头,露出一口大白牙,讨好地道,“二姐夫,你刚刚那枣子咋弹出去的?教教我呗。”

谢浦成本就生气,一听这混账竟然还看不清场合,自己父亲被打了,满脑子想的只有学功夫。他简直气得想冲过去踹这个不肖子一脚。奈何周显恩在一旁,他只是冷着脸开口:“你娘让你下去,听不懂么?还是嫌先生给你留的课业太少了?那我明日便再给你请个先生回来。”

谢辞平时最头疼舞文弄墨,家里一个先生就够他头大的了,一听谢浦成还要给他加一个,他立马松开手,身形如猴子一般往后跳了几步。

“我去,马上就去!”他一边往书房跑,还不忘回头冲着周显恩喊道,“二姐夫,你记得等等我,我做完功课就来找你,可千万别忘了啊,你要教我功夫的。”

谢浦成一张脸黑成了锅底,郭氏更是倒抽了一口凉气,恨铁不成钢地咬了咬牙。这臭小子没个眼力见也就算了,不去跟信王殿下多走动,竟然跑这儿跟一个残废套近乎。

一旁的谢浦成看了看周显恩的脸色,见他不甚在意,这才低着头行礼:“大将军,犬子让您见笑了。”

周显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叩着轮椅,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谢大人还没告诉我,你刚刚想对我夫人做什么呢。”

谢浦成面色一僵,他本以为这件事就这样揭过去了,没想到周显恩还是不依不饶地。他清了清嗓子,斟酌道:“大将军,此乃家事,不过是小女犯了些错,下官稍加训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