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濒死的中国人(第3/4页)

我俯身对着病床,可那破碎的声音在我听来没有任何意义。我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手”,但这个词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实在难以理解。随后他又说了一遍,这次我听到了另外一个词,“慢板”。我惊讶地凝视着他,紧接着联想到了那两个词有可能代表的意思。

“韩德尔慢板? (注:韩德尔慢板(Handel’s Largo),韩德尔一词的前半部分为“Hand”(手)。) ”我问道。

中国人的眼皮飞快地颤动着,仿佛在表示同意。随后他又补充了一个意大利语词汇,“卡罗扎”。紧接着我又听到两三个意语词汇,最后,他突然全身一软,倒了下去。

医生把我推开。一切都结束了。那个人死了。

我重新回到室外,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韩德尔慢板”,还有一个“卡罗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卡罗扎”的意思是四轮马车。这些简单的词汇背后隐藏着什么意思呢?他是个中国人,不是意大利人,为什么他会讲意大利语呢?如果他真的是英格勒斯的仆人,他肯定会说英语吧。这一切都充满谜团。回家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哦,我真希望波洛能在这里,用他那无与伦比的智慧来解决这些谜题!

我用钥匙开了门,然后缓缓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封信在桌上,我心不在焉地把它撕开。但是很快,我就呆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封律师事务所发来的信函。上面写道:

尊敬的先生:遵照我们已经去世的委托人,赫尔克里·波洛先生的指示,我们将这份封口的信函转交给您。这封信是波洛先生在去世前一个星期委托给我们的,他留下指示,在他去世之后的特定日子,我们要将其转交给您。

您最忠实的,知名不具。

我把那个封口的信函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它无疑是波洛留下的,我一眼就能认出那熟悉的笔迹。随后,我带着凝重的心情和急切的期待,撕开了信封。信上写道:

我亲爱的朋友:

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要为我流泪,只需听从我的指示。你收到这封信后,必须马上回南美。万万不可执迷不悟。我之所以要求你回去,并非因为感情用事。这是非常必要的。这是赫尔克里·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无须多言,如我的朋友黑斯廷斯这般头脑敏锐之人必定能够理解。

摧毁四魔头!我在黄土之下向你致敬,我的朋友。

你永远的, 赫尔克里·波洛

我把这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有一点很明显,这个不可思议的人已经预见到了一切,甚至连他自己的死亡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我的任务是负责行动,而他是发出指令的天才头脑。毫无疑问,等我漂洋过海之后还会有更多指示等着我。与此同时,我的敌人会认为我是听从了他们的警告才离开的,便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可以丝毫不引起他们怀疑地回归,在他们内部展开大肆破坏。

没有任何事情能阻止我马上出发。我发出电报,预订行程,一个星期后,我就登上了安索尼亚号,向布宜诺斯艾利斯进发。

轮船刚离开码头,乘务员就给我拿来一张纸条。他解释说那是一位身材高大、穿着皮草大衣的先生赶在舷梯拉起的最后一刻交给他的,之后那人就下船了。

我打开看,留言的内容简洁明了。

“你很明智”——那上面写道,后面还署了一个大大的数字“4”。

我只能强忍住微笑!

海上的情况不算太恶劣,我享受了一顿还算愉悦的晚餐,像船上的绝大部分乘客那样做出决定,打了一两把桥牌。随后我回到自己的船舱,一如往常那样睡得人事不省。

我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摇晃惊醒,感到一阵眩晕和困惑。我看到一名船员站在我旁边。当我坐起身时,他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感谢上帝,我总算把您叫醒了,这样我就总算保住了自己的工作。您总是睡得这么死吗?”

“出什么事了?”我睡眼惺忪地问了一句,依旧处于困惑状态,“船上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认为您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冷冷地回答道,“海军部的特别指示。外面有一艘驱逐舰正等着把您接走。”

“什么?”我惊叫一声,“在这大海上?”

“这事看起来确实很奇怪,但与我无关。他们派了个小伙子到船上来顶替您,我们都被要求发誓保密。能麻烦您起来把衣服换了吗?”

我照他的话做了,依旧难以掩饰自己的震惊。一条小船被放了下去,我被转移到了驱逐舰上。我受到了热情的欢迎,但没能问出任何情况。司令官接到的命令是把我带到比利时的某个海岸登陆,然后他的任务就结束了,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

这一切就好像一场梦。我只能死守一个信念,这一定是波洛计划的一部分。我必须完全信任那位已经去世的挚友,毫不怀疑地一路向前。

我一如计划,在规定的地点登陆了。那里有辆汽车等着我,很快我就坐上车,飞快地驰骋在弗兰德平原上。当天晚上,我住进了布鲁塞尔的一家小旅馆。第二天,我们又出发了。周围的风景渐渐变成了树木和山林。我意识到我们正深入阿登高地 (注:阿登高地(Ardennes),位于法国北部,比利时东南部及卢森堡北部,默兹河的东西两方的高原。) ,然后我突然记起波洛曾经说过,他有个兄弟住在斯帕。

但我们并没有前往斯帕。车子离开主干道,钻进了郁郁葱葱的山林间,然后来到一个小村落,又开到了山顶上一座孤零零的白色别墅旁。车子停在了别墅的绿色大门前。

我下车后,大门打开了。一名年老的男仆站在门边,鞠了一躬。

“黑斯廷斯上校阁下?”他用法语说,“我正在恭候上校阁下的光临。请跟我来。”

他带我穿过大厅,打开里面的一扇门,站到一旁让我进去。

我眨了好几下眼睛,因为屋子正对着西边,下午的阳光无情地直射进来。过了一会儿,我适应了光线,看到一个人影正伸出手等着欢迎我。

这是……哦,不可能,这不可能……但这是真的!

“波洛!”我高喊一声,这次再也没有试图逃离他那令人窒息的拥抱。

“当然,当然,当然是我!要杀死赫尔克里·波洛可没这么容易!”

“可是波洛……为什么?”

“这是一个计谋,我的朋友,一个计谋。现在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可以展开我们的最后总攻了。”

“可你完全可以告诉我啊!”

“不,黑斯廷斯,我不能。因为那样一来,你就绝对、绝对不可能在葬礼上做出那么精彩的表演了。没错,你的表演完美无瑕。四魔头绝对会对你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