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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普尔小姐却没有笑。

汽车穿过一扇有门卫值勤的大门,开入两边长满了杜鹃花的车道。路况非常差,路面上斑痕累累。

看到马普尔小姐的表情,吉娜连忙解释道:“战时没请园丁,我们也不是太在意。看上去确实有点糟。”

绕过一个弯道,宏伟的石门山庄便展现在她们眼前。和吉娜所说的一样,这是幢维多利亚时代的哥特式住宅——像某个财阀的宫殿。这位财阀给这幢建筑增加了几处侧翼及一些附属建筑,风格虽然统一,却使大宅子失去了整体的一致性。

“不怎么样,对吗?”吉娜一腔怨气地说,“外婆在平台上。我把车停在这儿,你去见她吧。”

马普尔小姐沿着平台朝老友走了过去。

尽管扶着拐杖,但从远处看,卡莉·路易丝的身影依然那么娇小。感觉像年轻女孩以一种夸张的方式模仿老太太走路似的。

“简!”塞罗科尔德夫人嚷道。

“卡莉·路易丝,我亲爱的。”

没错,是如假包换的卡莉·路易丝。令人惊讶的是,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和姐姐不同,卡莉不用化妆品或任何人工手段。她的头发呈银灰色——她的头发原本就是银色的,几乎没怎么变。皮肤仍是玫瑰花似的白里透红,只是花瓣有些起皱了。她的眼神依旧纯洁无辜,体形如同年轻女孩一样苗条,头像要起飞的鸟一样微微前倾。

“这么多年没见错全在我,”卡莉·路易丝甜甜地说,“简,多年没见了。真高兴你能来。”

吉娜在平台那头说:“外婆,该进屋了,天越来越冷——乔利会发脾气的。”

卡莉·路易丝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她说:“他们老是对我兴师动众的,欺负我是个老太婆。”

“可你并不这么想吧?”

“简,我当然不这么想。虽然全身上下不舒服,经历过很多事,但我的心和吉娜一样年轻。别人说不定也这样。镜子能诉说岁月的痕迹,但他们就是不信。现在回想起来,佛罗伦萨的事就像是几个月之前发生的。还记得弗劳琳·施瓦格和她的长筒靴吗?”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妇人回忆着几乎半个世纪之前发生的事,禁不住笑了起来。

她们一同走进一个小门。门口有位瘦削的老太太,长着个傲慢的大鼻子,头发剪得很短,身穿裁剪得体、结实耐用的粗花呢裙。

她厉声道:“卡拉[1],你真是疯了,在外面待到现在。你完全没能力照顾自己。真不知道塞罗科尔德先生会怎么说。”

“乔利,别责备我。”卡莉·路易丝恳求道。

她把贝莱弗小姐介绍给马普尔小姐。

“这是贝莱弗小姐,她是我的一切:护士、监护人、监察者、秘书、管家,还是一个忠实的朋友。”

朱丽叶·贝莱弗吸了吸鼻子,由于激动鼻头通红。

她生硬地说:“我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个家太疯狂了,我没法把所有事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亲爱的乔利,当然没办法事事有条理。何必要那么尝试呢?你打算让马普尔小姐住在哪儿?”

“蓝室。我可以带她上去了吗?”贝莱弗小姐问。

“乔利,带她去吧。一会儿带她下来喝茶,今天茶点在书房吃。”

蓝室的窗帘很厚,华丽的蓝色织锦花缎已然褪了色。马普尔小姐想,该有五十多年了吧。家具大而结实,由红木制成,床是红木做的四柱床。贝莱弗小姐打开通向浴室的门。浴室出人意料地现代化,整体呈淡紫色,个别地方镀着明亮的铬。

她严厉地看了浴室一眼。

“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和卡拉结婚时在这幢房子里新建了十个浴室,之后只是更换了些管道。他不同意对其他地方做改动——他说这里是上个时代的完美杰作。对了,你认识他吗?”

“不,从来没见过。我和塞罗科尔德夫人虽然通信但很少见面。”

“他很会做人,”贝莱弗小姐说,“但不是什么好人。他在家里表现得很好,很有风度。许多女人都喜欢他,最后却死在女人手里。和卡拉完全不是一路人。”

接着她粗鲁地问:“女仆会替你整理行李。用茶点前想先洗漱一下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她说会在楼梯口等待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走进浴室,洗了洗手,然后略有些慌张地用淡紫色的毛巾擦干。她脱下帽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推开门,马普尔小姐发现贝莱弗小姐正在门外等着她。两人顺着宽敞却有些昏暗的楼梯下了楼,穿过同样昏暗的大厅,走进一个书架高到屋顶的房间,房间的窗户正对着人工湖。

卡莉·路易丝站在窗边,马普尔小姐走到她身旁。

“房子好大啊,”马普尔小姐说,“我都不知道哪儿是哪儿了。”

“是啊。真够荒唐的。这里最初是由一个发迹的铁匠建起来的,没多久他就破产了。这点并不奇怪。大约有十四个厅——全都很大。我觉得家里只需要一间客厅就够了。还有很多大卧室。完全没这个必要。我的卧室也大得让人发愁——从床边走到梳妆台要走很远的路。深红色的窗帘又大又重。”

“没让人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吗?”

卡莉·路易丝的表情略微有些惊讶。

“没有。与当初和埃里克住在这里时一样。只是重新粉刷了一下,用的是同一种颜色。这种事应该不重要吧?有那么多重要的事要做,何必把钱浪费在装修上呢?”

“除了粉刷之外,这幢房子没做过任何改动吗?”

“动过很多次。只有中间部分的房间之间的通道没动。我的第二任丈夫约翰尼十分喜欢中间部分的设计,就没让人动。他是个艺术家、设计师,懂得这些事情。不过东西两边的侧翼都进行了彻底的改建。隔出房间并分了区,改造成办公室、教员卧室什么的。男孩都住在学院楼——从这儿就能看见。”

透过树林,马普尔小姐看到几幢很大的红砖建筑。之后她的目光落在近处,兀自笑了笑。

“吉娜真是个漂亮姑娘!”她说。

卡莉·路易丝的脸上绽放出光芒。

“是很漂亮。”她轻声说,“让她回来真是太好了。战争开始时我把她送到美国,露丝那里。露丝谈起过她吗?”

“没说太多。只提了一下。”

卡莉·路易丝叹了口气。

“可怜的露丝!她对吉娜的婚事一定很生气。我告诉她在这点上我并不怪她。和我不同的是,露丝没能意识到婚姻中的等级观念和原有的那些问题都已经不存在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那些观念都已经过时了。

“吉娜在做与战争有关的工作时遇到了那个年轻人。他是个海军士兵,有着很好的参战履历。一周后他们便结了婚。的确是快了点儿,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体会彼此是否适合——但当时那个年代就是这样。年轻人属于他们的时代。我们可能觉得他们挺傻的,但必须接受他们的决定。露丝却很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