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第3/4页)

第二天一早,冲到公司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是否有人知道来岛的行踪。可问了一圈下来,一无所获。显然,所有的员工都被美国的事情弄得心烦意乱,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副部长失踪了。垂头丧气的晓人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这时一个负责事务性工作的女职员敲门进来,说道:“我两个星期前不小心听到水名副部长打电话订机票,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机票?去哪的机票?”晓人连忙问道。

“好像是奥斯陆。”女职员神情困惑仿佛在回忆:“我不知道机票的时间,但是的确是听到了‘奥斯陆’几个字。”

十亿日元、电影、谷协首相、奥斯陆。晓人面前,被堆上了一堆永远无法拼出完整画面的拼图碎片。他是相信来岛的,从见到来岛的第一天起,他就没有怀疑过这个待人温善又聪明绝顶的哥哥。直到现在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来岛时,他身上的那股仿佛要融化在空气中的纯粹。是的,来岛是不可能背叛水名的。晓人又一次在心里对自己说道。来岛绝对是爱着水名集团的,不然,那个掌握着市值二十亿日元的公司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回到这个待他不善的水名家来。

“听说水名课长五岁的时候杀过人,当年前任社长的第一任夫人,就是因此跟前任社长离婚的。所以有人说,那种让水名课长重回水名家的约定,根本不可能存在。”

突然,十七岁那年,与来岛的部下谈话时的片段在脑海中闪现。关于来岛五岁杀人的流言,几年来始终在公司内部默默涌动着。一直以来,晓人都将它当成集团高层,或者说明白一点,自己的叔叔水名裕司,用来排挤来岛所使出的不入流的手段。而来岛就在这个不入流的暗算中泰然处之了将近八年。笑话,晓人冷笑了一下。这种笑话居然有人相信。

晓人下意识地拿出手机,此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如果在往常,来岛一定会耐心地帮自己把问题分析得清清楚楚。如果是在往常,不论多么心烦意乱只要见到来岛自己都能够平息下来。再次拨通了来岛的电话,可是依旧是留言信箱。在留言信箱长达两分钟的空白时间内,晓人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终于,他按下了桌上的对讲机,对着外面的秘书说道:“帮我接通警视厅的佐仓警视。”

时间将近下午四点,十月的太阳已经在橙色的雾气中逐渐靠近地平线。警示厅二楼的会议室内,一排排整齐地朝着同一个方向摆放的桌椅,让晓人有一种重回大学时代的错觉。空荡的房间内只有他一个人,夕阳的光线带着灼人的温度斜洒进来,晓人觉得朝向窗外的那半边脸,仿佛被人打过一般的烫。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后,走进来的是一个三十五岁左右,面容有些憔悴的男人,晓人看到他白衬衣最上方的那颗扣子快要掉了。

“你好,我是藤岛将人。”来人自我介绍道。

“藤岛巡查部69,这次麻烦您了。”晓人行礼道。

“哪里,这是佐仓警视的命令,怎么敢说是麻烦呢。”藤岛说道:“您要看的是昭和六十年的案卷对吗?”

“是的。具体来说,是发生在三越百货公司开幕晚宴上的那起案件。”

“藤岛警官,案卷全部拿来了。”藤岛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抱着一个硕大而破旧的纸箱跌跌撞撞地走了进来,大概是箱子太重,放到桌上时发出巨大的响声,激起了一串灰尘在夕阳光线中翻滚。

“这个应该就是你在找的。”藤岛翻了翻纸箱子,拿出一本案卷来。

“这个案子,我从现在已经退休的前辈那里听说过,”晓人正在低头翻案卷的时候,藤岛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坐在晓人前方的另一张桌子上,他说道:“当时真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呢。”

“是吗?”晓人随口回了一句。

“当然,被害人是个婴儿,证人是一帮不到十岁的孩子,唯一的嫌疑人是大名鼎鼎的水名集团的五岁长子。”藤岛语气中充满了戏谑。

“唯一的嫌疑人?”晓人抬头看向藤岛。

“那一天是三越在表参道的开幕晚宴,因为很多来宾都是全家一起出席,主办方特意在主厅旁边准备了一个房间,供小孩子们玩耍。”藤岛耐心地解释道:“当时在场的就有宫田电子的社长夫人,和她不到一岁的女儿。宫田夫人的证词是,她的女儿玩累了想睡觉,于是她将小婴儿放在自己带过来的婴儿车内。等婴儿睡着之后,她去了隔壁洗手间,总共用时不到五分钟。可是等到回来的时候,婴儿的被子被拉到了脸上,鼻子和嘴全部被盖住。她慌慌张张地将被子扯开,发现女儿已经停止呼吸了。”

“是窒息吗?”晓人问道。

“没错,”藤岛说道:“验尸之后还发现,婴儿的面部有轻微的骨折,肺部吸入了少量的纤维物体。后来纤维也被证实是来自盖在婴儿脸上的毛毯。”

晓人没有说话,他等着藤岛继续说下去。

“很明显的,小孩是被人用毯子捂住嘴闷死的。可是在宫田夫人离开房间的五分钟之内,没有任何大人进入过那间房间。这一点,已经被走廊上的宾客、服务生和清洁人员证实过了。于是警方将调查的重点,放到了当晚在那个房间内的孩子们的身上。”说到这里藤岛刻意停顿了一下,他看着晓人:“接下来的部分的可信度就无法确定了。在场的孩子全部指认说,只有水名来岛在婴儿的母亲离开的时间内,接近过婴儿车。因为在场的孩子基本上都不到十岁,要让法庭采信他们的证词,难度很高。加上即使他们的证词是真的,令兄当时只有五岁,完全不需要承担任何法律责任。于是案子就这么结了。”

“这么说,是真的,”晓人呆呆地看着空气,宛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那个并不是流言。”此时的心情,类似中学时代被老师宣判期末成绩不及格,只是程度要在那个的基础上往上翻一百倍。

“您说什么?”

“没什么,”晓人突然之间缓过神来,他笑了一下:“您记得真清楚,都已经是这么久以前的案子了。”

“说起来很巧,”藤岛的笑容中带着些许嘲讽,但是晓人觉得他并不是在嘲讽自己:“我因为某个案子,对令兄水名来岛做过一番详细的调查,当然,也包括这个案子。当时这份案卷我看了不下一百次。”

“某个案件?”

“您不知道吗?”藤岛有些惊讶:“就是十年前莲城律师事务所的社长被杀的案件。”

“那个我知道,”晓人恍然,他说道:“莲城律师是父亲的前妻的代理律师,但是为什么……”话说到一半晓人停住了,他再次想起当年来岛的部下说的那句“那个律师已经死了,没有人可以证明”。可旋即,他又自嘲地笑了,他看着藤岛说道:“您该不会要说当年警视厅怀疑了来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