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损的花(第2/9页)

身子被毫不客气地提起。

“出收费站了,你到前面坐吧。”一个浑厚的可怕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像只沙袋被丢到车的后座。

但总算见到这个男人了——和我想的差不多。身形魁梧,络腮胡,穿件黑皮夹克,里面棕色高领毛衣,下面是牛仔裤和一双半高筒的黄皮靴。皮肤黝黑,脸上坑坑洼洼,眉毛浓黑,眼睛有点像土耳其人,头发乱七八糟地挂在脑门上。

猎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想到这个词。

现在猎人半跪着凑近盯着我,我毛骨悚然。

他只是用力扯下了我嘴上的胶带。

“老实点。”普通话很标准,看来不是土耳其人。

我拼命点头。

在我的影视记忆中,土耳其的猎人都很彪悍,腰间挎把刀,惹不起。

我正庆幸着,一抬头就看到黑漆漆的枪管对着自己。

……看来运气还真背。

“求求你不要杀我。”不争气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将枪收起,关门回到驾驶座,从后视镜里看我。

“闭嘴。”

我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了。

车继续开,我无意中看了眼车音响上的液晶屏幕,发现那里有时间显示:PM17:41。

我是下午一点多离开家的,也就是说自己之前昏迷了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他刚刚话里又提到“出了收费站”,按车程,此刻我们多半已离开蒙城了。

这个结论实在可怕。

他这是要带我去哪?我半躺在后座上想。

车内电子音乐声嘈杂,我头昏脑涨,硬撑着起身。

他从镜子里瞥了我一眼,又专注开车。

这时我猛然注意到身旁车窗摇手柄上有几滴已经干了的血,以及两根粘在前座靠垫上的枯黄长发。

我命令自己不可以再联想下去,却忍不住看他。

他却正好和我目光于镜中对接。

我盯着镜中那双令人畏惧的眼睛,心快要蹦出胸腔。

他却收回目光,“你饿不饿?”

猎人好像面对着空气,不对,他应该是在跟我说话。

于是我一个劲地摇头。

他看都没看我,“五分钟后我们会经过一个乡镇,那里有家小卖部,到时我会在路边停车放你下去,给你一分三十秒的时间。你进去抢一些食物和水,多拿点,有肉罐头最好,接着立刻返回车上。记住:不要让自己被抓住,更不要耍花样。要知道我的子弹一定比警察快。”

我睁大了眼睛。

猎人熟练打着方向盘,“听清楚了吗?”

他的语气就跟在说“今天天气很好”那么自然,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此刻车窗外倒退的农田和树木像一幅沧桑的油画。

“明白了。”我答,暗暗盘算。

一分三十秒,到时他一定会解开绳子,如果不能逃跑就想办法发出求救信号。

我想到自己的索爱手机,出事前它放在外套口袋里。眼睛急忙看向“目标区域”,口袋外观意外地服帖。

是不是掉地上了?我心急如焚将头伸向两座的间隙,想看个仔细。

“你是在找这个吗?”猎人可怕的声音响起了。

而他手里拿着的,分明就是我的手机。

眼见他面带嘲讽笑容将电池拔出,丢向窗外,又将手机随手扔进车内置烟灰屉,我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只好继续想办法。

大声呼救不现实,他的子弹能结果了整个小卖部。

小卖部没准有公用电话可以利用——问题是报警后短时间内能指望谁来救我?

或许可以在下车的刹那奋不顾身往后跑——但那真是奋不顾身了。

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如今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膝盖内侧突然传来隐痛,我皱眉打量,原来是牛仔裤兜里的唇彩硌着皮肤了。

唇彩是男朋友宏树送给我的礼物,草莓香味,颜色是闪亮的桃红,刷头则是别致的“吻”形。

……唇彩?!

脑袋突然像被闪电打到,我被自己的想法震惊。

车停下了。

只见他将车钥匙拧了半圈(我不知道这是在干吗,上保险还是熄火?),观察了一下四周,回头看我。

他的表情总是这样似笑非笑,我紧张地咽下唾沫。

他没开车门,直接从前座探身俯来,将我手脚的束缚麻利松开。

我刹那想到一些电影里的应急镜头——譬如女主角一把抓起坏人胳膊狠狠咬下,趁对方慌乱之际逃离;也譬如乘此机会用脚狠踹对方,打开车门跑路;或者瞄准时机躲过对方的枪,成功将局势逆转。

——但很明显此组镜头均不适合拍摄于冬季。

他穿了很多衣服(何况那么大块头,估计我咬十下也不会皱眉),我也没办法伸腿(刚才说了,他是从前座直接俯身给我松绑,下半身还被座椅挡着),最要命的是枪,我此刻竟然不记得他放哪了……

现在他又坐回驾驶座,我边舒展手脚边沮丧地朝车窗外张望。

破旧的道路两旁确实令人没什么可想,他没骗我,这里确实是乡镇。右手位置可以看到一个小卖部,蒙牛酸酸乳的灯箱立在门前,灯箱上写着“万家福便利店”。小卖部里好像有两个顾客,还可以清楚看到两个打毛衣的中年女人坐在柜台旁。小卖部旁边则是一家种子站,一家摩托车修理铺,再前面可以看到一个邮政局。

若谈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我确定此刻我们还在蒙城。因为在“中国邮政储蓄”招牌字样底下的电话号码开头,依旧是我熟知的蒙城区号。

蒙城没有郊县,周边城市的区号都不同。

他绑架我后的四小时里都干什么了?我正想着,他开口了。

“我开始计时,你动作麻利点。”

几秒后终于反应过来的我冲出车,奔跑。

脚尖点过最后一块沥青路面的痉挛感还没消失,我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进牛仔裤口袋,将唇彩取出。

手里牢牢抓着它,仿佛面前的小卖部里的人都是空气——我甚至没有停脚,就将货架上的食品往怀里抱,接着冲到对面饮料货架,确定严实货物已经将自己身影完全挡住——我拔开唇彩毫不犹豫在货架空白处迅速写下“SOS”。

这时离我最近的一个戴眼镜的男顾客离我距离不到一米,但我根本顾不上跟他说一句,甚至回应他目睹我此举后的惊异眼神,就抱着东西往回跑——脚尖又踏上沥青路面时终于听到原本在闲聊的女店主歇斯底里的尖叫。

我相信自己就算在校运会上也从未跑得这么快过。

“关门!”身体才半进车厢,猎人就用更为尖锐的车启动声对我下达命令。

不知哪扇窗没关好,呼啸的冷风径自灌进车厢。而我则像一只螳螂般用力弓起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