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终的侦探(第2/5页)

“你不会强行抢走我手里的钥匙的,华生,我留住了你,我的伙伴。我不让你走之前,你走不了。不过,我会满足你的。”(他喘息着说着每一句话,每说完一句就拼命地寻找间隔进行呼吸。)“我很清楚你是在为我考虑。在给我恢复体力的时间,你想干什么都行。现在,华生,现在不能走。现在是四点钟。我让你到六点钟再走。”

“你疯了吧,福尔摩斯。”

“就两个小时,华生。六点钟的时候我让你走。愿意等吗?”

“我有别的选择吗?”

“肯定没有,华生。谢谢你,我不要你帮我整理床铺。要离我远一点。华生,我还有一个要求。你可以去找人来帮助我,但不是从你提到的那个人那里寻求帮助,而是从我挑选的人那里去寻求帮助。”

“当然可以。”

“从你进入房间之后,你说出来的第一句善解人意的话就数这‘当然可以’四个字了,华生,那儿有书。我力气用光了。我已经不知道当一组电池的电都输入一个绝缘体后这组电池会感觉怎么样。华生,我们六点钟再聊。”

但是,还是在六点钟远未到来之前我们就恢复了交谈,而如果没有见到他跳到门前那一次的经历,这次的情况会使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惊讶。当时我站着看了病床上静止的身影一会儿。被子差不多完全盖住了他的脸。他好像已经睡着了。我没有坐下来看书的心情,便在屋里来回走着,四周墙上贴满了著名罪犯的照片。没有目的的我最后走到了壁炉台前。台上乱七八糟的,烟斗、烟丝袋、注射器、小刀、手枪子弹以及其他的东西零乱地放着。有一个黑白两色的象牙小盒放在其中,盒上的小盖是活动的。很精致的样子,我准备伸手去拿过来,好好把玩,这时突然传来他的狂叫声——大街上也能听得见这一声喊叫。我被这可怕的叫声惊得浑身冰凉,胆战心惊。一张抽搐的脸和两只惊狂的眼睛在我转身的瞬间闯入我的眼睛。我一动也不敢动地站在那里,手里还拿着那个小盒。

“放下!赶紧放下,华生——你立刻把它放下!”他重新平躺回枕头上。小盒被我放回到了壁炉台上后,才见他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别人碰我的东西是我很讨厌的,华生。你是知道我讨厌这些的。我忍受不了你了。你这个医生——病人快要被你赶到避难所去了。坐下,伙计,我要休息!”

我被这件意外的事弄得非常不愉快。先是暴躁和平白无故的激动,然后是如此粗野的说话,丝毫没有他平时的和蔼态度。这表明他的头脑已经混沌到了什么程度。珍贵的头脑被毁掉是所有的灾难中最令人惋惜的。我一直静静地坐着,情绪低沉,等着约定的那一刻。我的视线一直固定在钟上,他似乎也一样,因为六点刚过,他就开始像之前一样有生气地说话了。

“现在,华生,”他说,“你带零钱了吗?”

“带了。”

“银币呢?”

“不少。”

“有多少是一半克朗的?”

“五个。”

“啊,太少啦!太少啦!太不幸啦,华生!即便少得可怜,你还是用表袋去装它们,用左边的裤子口袋里装着其余的钱。感谢你。你可以通过这样来保持平衡。”

这简直是无理取闹。他颤抖地说着每一句话,发出的声音既像咳嗽又像呜咽。

“现在你点燃煤气灯,华生,但要小心,只能点上一半。你一定要小心,华生。谢谢。这下太好了。不,百叶窗不用拉开。麻烦把信和报纸拿到这张桌子上,让我能够得着。谢谢你。再把壁炉台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拿几个过来。太好了,华生!有一个方糖夹子在那上面。请你把那个象牙小盒用夹子夹起来,放到这里的报纸里面。好!现在,你可以去请柯费顿·史密斯了,他住在夏伯克大街13号。”

说心里话,我已经没有想去请医生的意愿了,因为在可怜的福尔摩斯神态如此混沌的情况下离开他恐怕危险很大。但是,他现在却要请他所说的那个人来看病,而且就像他之前不让我去请医生的专横态度一样,这个心情非常急切。

“这个名字我从来都没听别人提起过。”我说。

“没有听说过也是可能的,我的好华生。听到我的话也许你会吃惊的,专治这种病的行家并不是一位医生,而是一个种植园主。柯费顿·史密斯先生现在正在伦敦进行访问,他是苏门答腊的知名人士。有一种疫病出现在他的种植园里,在得不到医药救护的情形下他只有自己着手进行研究,并且取得的效果影响很大。他是一个非常讲究条理的人,你千万不要在六点钟之前去,这是因为你是不会在他的书房里找到他的。如果他能被你请来,他会用独一无二的治疗这种病的经验来帮助我们解决困难——他的最大嗜好就是调查这种病——我敢肯定,我们会得到他的帮助的。”

福尔摩斯连贯而完整地说着,可是他的语言不断被喘息声打断,他的双手因为忍受病痛而又抓又捏,这是我不想描述的。他的状态看上去在我和他处在一起的这几个小时之前相比,是越来越差了:热病斑点更加显著,黑色的眼窝已经深陷进去,里面射出更加刺人的目光,额头上冒出冰冷的汗珠。但是,他依然像往常一样。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他依旧在支配着别人。

“你要详细地告诉他你离开时我的情况,”他说,“你可以表现出你心里所想的——奄奄一息——对,奄奄一息,神志不清。确实,我觉得整个海滩充满了一整片富足的牡蛎。啊,我都蒙啦!脑子支配脑子是多么神奇的事!我说的是什么,华生?”

“叫我把柯费顿·史密斯先生请来。”

“呵,没错,我记得。只有靠他救我的命了,向他恳求,华生。我和他对彼此都不喜欢。他有个侄子,华生——以前我怀疑有卑鄙的事隐藏其中,他察觉到我知道了这些。那孩子悲惨地死了。史密斯对我恨之入骨。你要把他说动心,华生。请他,求他,把他弄到这儿,把所有的办法都用上。他能救我——只有他!”

“你要是这么说,我干脆直接拉他进马车好了。”

“这是不行的。你要说服他,让他情愿过来。接着在他到来之前你先回到这里。随便找个什么借口都行,别一起跟他来。一定要记得,华生。我相信你能做到的。我对你从来没有失望过。当然生物的繁衍都是会有天敌来进行阻挠的。华生,你和我都发挥了自己的作用。那么,繁殖过盛的牡蛎会不会淹没这个地球呢?不会,不会,恐怖呀!你要表达出心里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