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况报告 1

自从我把御手洗这个行为古怪,与一般日本人大相径庭的另类人物陆陆续续地介绍给大家以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快十年了。在这十年里,我所写的关于御手洗的书从数量上看其实并不多,就算加上手头的这一部总共也不过七八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读者们的反响竟然如此强烈,喜欢御手洗的人越来越多,不少地方的御手洗拥趸们甚至还成立了“御手洗后援会”,会员中居然还是女性读者占了大多数。这种消息如今也不再让我感到奇怪了,只是最近我经常在想,这些女性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会为御手洗这种人去成立什么后援会。要知道,世界上比他更关爱女性,愿意为女性彻底献身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

正是托了御手洗在女性读者中人气旺的福,我们每逢情人节都能收到成堆的巧克力。其中不乏名贵的心形巧克力,包装精美、分量又大。春天一过,御手洗便对巧克力失去了兴趣,结果我就成了为这些巧克力受罪的人。无论春夏秋冬,我每天都要独自一人默默地啃食那些永远也吃不完的巧克力,直到终于把去年的巧克力消化得差不多的时候,新一年的情人节又该来了。

让人头痛的还远不止这些。横滨的万国博览会召开的时候,从各地赶来的年轻女孩子连周六日也不肯放过,每天一大早就齐聚在马车道我们住所的阳台下。有人指挥“一、二、三”,然后一起大声喊:“御手洗先生——”这样的吵闹声不绝于耳,几乎每个星期天我们都是被它惊醒的。这些女孩大多在二十岁上下,个个都非常可爱。可是御手洗怎样对待她们呢?那段时间里,每逢星期天他就偷偷地早早起床,不知道躲到哪儿去了!

这些御手洗迷中最大胆的女孩子甚至给我们的住所打电话,或者直接跑到这儿来,执著地要求御手洗给她们签个名或者握握手。其中有个女孩还当面问他:“你见过这种书吗?”说着掏出两本薄薄的书放在桌子上。我接过来扫了两眼,不由得大吃一惊,原来这是专门描写御手洗和我的书籍。她们把自己想象中的我和御手洗的生活编成生动的漫画,或者写成小说加上插图之后印了出来。其中的一本取名为《BEWITH》,还有一本叫《人马宫时代》。《BEWITH》是季刊,这本已经是第三期了。

我所见过的虽然只有这两本,但听说还有很多用复印机印刷出来的小读物在外面流传。我这位朋友能得到社会上的广泛喜爱,对我来说固然是件高兴的事情,可是御手洗这个怪人居然能在不知不觉间受到那么多女孩子的追捧,这我当初怎么也意想不到。

御手洗刚见到这两本描写我们日常生活的书时根本不感兴趣。我开心地读完后,大笑着把书念给他听。书里提到了一种小测试,叫做“试试你对御手洗的了解度”。我对此特别感兴趣,就让御手洗自己接受了测试。把书递给他让他自己解答,这不用说也知道是不可能的,所以我只好趁吃完饭的工夫一项项地念给他听,硬让他回答“是”还是“不是”。结果当然是完全正确,他得到了满分三十分。我又看了看测验结果中“三十分”这一项说明,那里写着:“恭喜你得了满分,也就是说你正是御手洗先生本人。请你给我签个名!”

当然,这个结果是我根据实际情况对他的回答进行了一些修正才得到的。如果完全按照御手洗自己的回答来填写,那结果就完全不同了。

“你只得了零至七分,这么说你也许就是石冈君了吧?”书上的结果栏中这样写着。

为什么他自己只能得低分?因为他几乎对自己的性格完全不了解。举个例子来说,书里的测试题有这样几道:

“他是否喜欢对别人的过失和错误横加指责?”

“他是否常常被人误解为精神病?”

“他是否喜欢夸海口说大话?”

“他在发表自己的见解时是否不在意合适的时机和地点?”

御手洗在听到这些试题时,总是满脸认真地回答一声“不是”。但是我不记得以前在哪本书里提到过,人往往对自己都缺乏真正的了解。

其实那两本书里还提到了许多其他有趣的东西,可是我现在提笔的时候又把它们忘了个干干净净。其中有一点我倒还记得,那就是这帮女孩子所使用的语言好多都是我们听不懂的,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另外字里行间还夹杂着许多汗珠的图形或者大大的一颗心。最近我读过不少年轻女性读者写来的信,对她们的习惯用语有了些了解。可是碰见了诸如“有这样糟糕的想法真是对不起”,或者“啊——真讨厌呢”之类的词汇,我还真的一时半会儿看不明白。我拿这些问过御手洗,可惜他也不懂。即使这些书里有许多无法理解的话,也不影响我对它们的喜爱。里面还描绘了我和御手洗的青少年时代,就连原本对那两本书没兴趣的御手洗,现在也慢慢开始喜欢看了。当最新的《BEWITH》第四期寄到这里时,他还一边问着“是哪本”,一边把书抢在手里,像看一本拉丁文文献似的,皱着眉头急匆匆地看起来。

除了寄来书以外,那些勇敢的女性御手洗迷们往往还会写信或者直接打电话来。她们所提出的要求中总是少不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求我把御手洗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详详细细地告诉他们。

也就是说,她们不但欣赏御手洗在处理谜团、侦破疑难案件方面的能力,对于他的日常生活和近况也十分感兴趣。她们尤其关心的是他平时都在想些什么、和我这位同居伙伴都聊过哪些问题、爱读哪些书、家里还有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有的话都在过着怎样的生活,以及他以前曾经有过何种经历等等。而她们所最关心的莫过于御手洗是否真像有些书里说的那样对女性不感兴趣;他为什么会患上这种毛病;其中个别胆子大的女性甚至提出,相信她们自己完全有魅力治好御手洗的这种病。

医学界通常认为,像历史上的托马斯·爱德华·劳斯[[1]以及柴可夫斯基[2]一样,凡是对女性不感兴趣的人,其原因多是孩童时期的恋母情结的变型。有些女性读者为了证实御手洗心理上是否有此种倾向,专门在信中设置了数十道选择题想让御手洗作答。这种带偏见的把御手洗当做病人的来信数量非常多。每逢这时,御手洗总是露出满脸不高兴的样子,毫不留情地起身夺门而出,不知躲到哪儿去了。

提到他外出躲藏,我又想起以前发生过的一件事。有个由四十岁的家庭主妇们组织的团体,平常喜欢聚在一起读书学习,或者打打网球和垒球消磨时间。有段时间她们好像厌倦了这种生活,想换换口味邀请御手洗去给她们做次演讲什么的。接到电话后御手洗两眼瞪得溜圆,脸色铁青地一口回绝。可是对方看来不肯善罢甘休,似乎也对他说了些不好听的话,于是在那以后御手洗差不多有十天都显得委靡不振,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而且几次见了我都板起面孔横加指责,说都是我无事生非,在书里写下许多无聊的事,害得他如今百口莫辩,不知向谁解释去。他还冲我大声嚷嚷,表示除了谁都无法解决的深奥谜题之外,他什么也不需要。我想也许那帮家庭主妇都不是好惹的,一定说了要找上门来算账之类的难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