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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因为受到惩罚了吗?那天后,良子变乖了,我们终于又过上了安静的日子。

她在放荡的那段日子里可能和很多男人上过床,我一想起这事就觉得很难受。但转念一想,如果这是换取现在安稳日子所要付出的代价,那我也认了。

就在我和良子商量要不要去游泳的时候,良子的老家来了一封信。信上说良子的弟弟状况不太好。

第二天,良子去蛋糕店向店长请了四天的假,她说准备回松岛的老家探病。我在家帮她准备好简单的行李,等她回来后,就一起去元住吉的车站。

我本来打算送她到上野,但她说讨厌在上野车站和我告别,因为在那里说再见,好像再也不能见面了。她指着那家Lamp House对我说:“去喝杯咖啡吧。”

那家店我们以前经常去,现在再走近店门,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上楼梯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快七点了。我说有点晚了,还来得及吗,她回答没关系。于是我们坐到窗边那个老位置上。

“发生了很多事,真的很对不起。”良子垂下双眼,尽量不看我的眼睛。

“没什么,别放在心上,回家后要好好休息,你看起来很累。对了,找个机会把我介绍给你的家人。”良子轻轻地点头,一下,两下,三下。她的眼里噙满了泪水,稍不留神,就会顺着柔嫩的脸颊滑下,滴落到桌面上。我已经不再惊讶,因为我知道这姑娘非常敏感。

我想起那晚良子大声对我说,要我看清她是怎样的女人。她认为自己的过去很糜烂,自己的身体很脏,没有资格和我过平凡的生活。但我认为这些都不算什么。她本质纯良,是个好姑娘,虽然性子烈了点,但是非常善良,而且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干嘛还要再提它。

“西尾久……怎么办?”良子看着窗户外的马路,冷冷地、就像挤牙膏似的挤出了这句话。

“我去看看吧,在你回家之前。”为了让她安心,我这么说。但我刚说完……

“不要去!”好像要盖住我刚才那句话似的,她大声喊道。

又来了。事情又像一个月前那样变得莫名其妙,她到底想让我去,还是不想让我去?女人心真是反复无常。不过之前的口气都没有今天那么强烈。

我暂且答应她吧,今天晚上再好好思考到底要不要去。

“我预感只要你去了,我们就永远不能相见了。我的预感通常都很灵,我还想和你一起散步,一起在这家店喝咖啡。我讨厌没有你的日子。”

一汪泪水终于决堤,泪海冲上良子的脸颊,顺流而下。

良子,我也害怕失去你,如果你不在了……如果你不在了……我该怎么办?我会无法继续生活下去。

一阵激情涌上我的心头。我站起来,想把良子拥入怀中,给她一个深深的吻,将我的心意传达给她!但在店内我却不能这么做。

“我先走了,你过会儿就回家吧。”良子说着起身拿起了行李。我默默地点点头,抬头注视着她的脸。但她却避开我的视线,转身走向柜台。

我又把目光投向窗外,等待良子的身影出现在大街上。

良子出现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车站方向走去,没走几步,就停了下来。忘记带东西了吗?好像不是。我见她继续往前走,走到通往检票口的楼梯时,又停下了脚步。

她转过身,举起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挥动着向我告别,我也向她招手。良子在那里站了很久,一直抬头看着我。最后,她倏地一个转身,消失在视野的尽头。

今天是七月二十八日,现在是星期五的傍晚。

第二天,下班后我没去御手洗的事务所,而是早早地回到公寓开始抱头苦想。这两天良子不在,我想自己能够做出决定。今天是七月二十九日,星期六。

良子叫我不要去西尾久的那个家,但我想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了,不能再逃避,该弄明白的事一定要弄明白。如果现实的确是像我想的那样,那我也要勇于面对,和我的过去说再见。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我还以为又是来推销报纸的,就慢吞吞地站起来去开门。谁知道出现在门口的竟然是御手洗。

“嗨!你好!天气真热啊,最近都没见你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吓死我了。啊?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

“占星术啊,占星术。你可要相信占星术的力量。”

“别开玩笑了,真有那么厉害,那简直就是占星魔法。”

我还没说完,御手洗就大大咧咧地走进了房间,那样子好像这里是他的家。他走到窗边坐下,我也坐过去开始和他聊天。我们聊起有关音响的话题,他在这方面懂得很多,称得上是个发烧友。聊着聊着,他突然问我“良子妹妹”到哪儿去了。

我告诉他良子收到了家里的来信,回老家去了。他“嗯”了一声,又问起良子妹妹最近的情况。我把最近十天良子“发疯”的事说给他听。

最后我说良子已经恢复正常啦,他点了点头说:“是吗……”

这话题本是他提起的,我说得很起劲,他却露出一副不感兴趣的表情。后来我提到了良子家乡的特产——那个南部铁壶——刚说完,他就告诉我说,其实他对这个很有兴趣,能否让他看看。干什么啊!怎么像个老头子似的喜欢这种东西。我说没问题,起身打开壁橱找那个铁壶。

“找不到吗?要不要我帮忙?啊,你把那个箱子抽出来。”他说着,就走过来帮忙。“是这玩意儿吗?不错嘛,这么重拿起来一定很稳。”他一边说一边把玩,也不知道他懂多少。只见他掀开壶盖,瞅瞅壶胆,又把壶翻过来,看看壶底。

“良子妹妹的故乡是松岛吧?那是个好地方,我以前去过,现在开车去的话也很方便,走六号公路很快就能到。啊,是真的,这里有松岛的邮戳。”他看见了那个小包裹。“你说良子妹妹是收到信才回老家的,你看过那封信吗?”

“没有。”

“那信呢?”

“良子带走了,干嘛?”

“没事,呀,这个房间好热,去车站附近喝杯冰咖啡吧!”

我们并肩走在元住吉的商业街上。御手洗问我记忆恢复了吗,我说完全没有,并且把之前去西尾久,结果没敢进去的事告诉了他。

“我觉得只要去西尾久的家里看看,就能想起一些事来。不,甚至能够完全恢复,但我很害怕。你记得吗,上次我和你在房间里听甲壳虫的时候,我好像就看到了以前住过的房间。但那种感觉很模糊,一眨眼就忘掉了。有没有一种可以让我慢慢回忆起来的方法,我可不想一走进那房间,记忆就像一头野兽似的向我扑过来,将我的现在完全吞噬,那太可怕了。如果能像抽丝剥茧一样,一点一点地想起来,那我受到的冲击也不会那么强烈,无论现实多么绝望我都能够接受。我这么说你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