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4/6页)

他的开朗和文雅大方显示出生活的优渥,是不折不扣的富豪性格。元子曾听说,由于医生平常都跟死气沉沉的患者打交道,为了取得心理平衡,便常去寻欢作乐。

不过,不论是楢林谦治或他带来的医生朋友,在烛台俱乐部喝酒的时候,从不曾对小姐上下其手。虽说在高级俱乐部借机触摸陪酒小姐的敏感部位的客人仍不在少数,但楢林总是保持君子风度,每次说起玩笑话时,自觉得好笑便高兴地哈哈大笑,一派纯真开朗的模样。

元子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只是跟其他小姐到楢林的桌旁服侍过而已。这家酒吧并不是由客人指名哪位小姐作陪,因此每个小姐既非主角亦不是配角,但认识或知道这桌客人喜好的小姐便主动上前服务,以这桌为主。客人要回去的时候,便一起送到店外,其余的小姐则属于支持性质,元子就是其中的一员。可是她不论到哪桌作陪,都显得态度拘谨。楢林前来捧场时她也是如此。

元子原本就是为了当酒吧经营者才来这家酒吧实习,所以无须像陪酒小姐那样积极博取客人的欢心。再说等她自己开店的时候,她也不打算拉走这里的客人。她整个脑袋只想着要如何成为经营者,把观察客人的生态、陪酒小姐招呼客人的服务态度、她们的性格以及环境的配合等,当作未来“营业”的参考。

像元子这种态度,自然不会得到陪酒小姐的好感,也交不到朋友。同事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为了当酒吧老板才来的,不但没有朋辈意识,甚至抱持更大的反感,始终跟她保持距离。当然,没有小姐会私下跟她说“你若开店,请雇用我”这种话。

元子已经习惯这种气氛。她在银行任职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便待了那么多年,却没有半个知心的女同事。她初入银行上班时,即受到前辈的冷落,被同事排斥。比如说,在员工餐厅吃饭时,几乎没有同事会主动坐在她的旁边。下班后,大家都不邀她喝咖啡聊天,她每次都只能目送着同事成群结伴外出的身影。

元子看着同事因为结婚逐一辞职,不知不觉中自己成了最资深的女职员。另一方面,她之所以埋首工作,其实也是对男职员把她当成“滞销品”所作的反击。她面对男同事的冷眼,就是不轻易辞职。因此每次听到结婚的同事离婚,或家庭失和的流言,便喜不自胜。

元子做事非常干练,颇得上司的信任。即使缺少女性的娇柔,由于她十分严肃从未闹过流言,对银行来说,这样反而比较重要。

客户也是这样,他们信任元子的踏实与干练。尽管有些客户对年轻漂亮的柜台女职员情有所钟,但老客户还是对有实际业务经验的元子比较放心。

然而,元子依旧无力改变银行内的人际关系。男同事除了工作需要之外,不怎么跟元子说话,新进员工也不渴望接受这个不受欢迎的前辈的指导。

年近三十的元子开始考虑到自己的将来,她想辞去银行的工作做点生意。她试着从银行往来客户的行业中寻找适合自己的工作,但中意的行业都需要庞大资金。而且与银行往来的中小企业几乎都处于不景气的状况。这从中小企业的交易情况与银行业务人员的谈话中皆可充分得知。

事实上,元子打算着手开酒吧并不是有什么特殊理由,她只是觉得酒吧业若经营得当可赚很多钱,以及想早点从银行那种封闭而乏味的环境中挣脱出来,投身到截然不同的行业罢了。她认为,从刻板乏味的银行业务,转换到寻欢作乐的酒吧业——即便银行只愿意低额贷款给酒吧业——还是有价值的。就算自己在银行内有限的人际关系无法改变,这个行业也有可能扩展更多的人脉。

于是,元子决定向银行“擅自借用”开店所需的资金。她向来熟悉人头账户存款的业务程序,从中挪走存款,既不会让自己身败名裂,也不必偿还半毛“借款”。这个方法她轻而易举就想到了,而且已经依照计划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了三年之久,如果不是她自己坦白,恐怕任何人也无法察觉。

这期间,她享受着秘而不宣的喜悦和窃占公款的快感。这是她对自己在银行上班以来长期受到同事排挤冷落的心理报复。最后她还使出厉害的武器黑色皮革手册。正如预料的那样,黑色皮革手册果真发挥了强大的作用。当她看到敌人露出惊慌的表情时更是快意畅然。不过,大概任谁也不知道她就是为了庆祝此计成功,才把自己的酒吧取名为记事本。

烛台俱乐部的妈妈桑和画家结伴来到元子的店里露脸。元子心想,尽管妈妈桑推说只是带刚回国的画家来送礼,但是其借机察看她的后续状况的动机却是昭然若揭。

元子开店之初,叡子只来过一次。

叡子毫无顾忌地盯着元子,说道:“你愈来愈有妈妈桑的架势了,看起来很有威严呢。”

从叡子的表情看来,不只是说客套话而已,她眼神中还充满讶异。她大概觉得,元子当初来到她酒吧实习的时候还不大会打扮,不怎么起眼,但现在却变得如此耀眼!

元子显露出充满自信的模样。

接着,叡子的视线转向店内的摆设和陪酒小姐与酒保的应对进退,并打量着到店里消费的客层,还若无其事地探查元子的幕后金主。

当初,元子来到烛台俱乐部要求叡子让她从旁实习如何当个经营者的时候,叡子问她目前在哪里工作之后,随口问道:“你若在其他地方开店就另当别论,可是在银座开店得有庞大的资金才行。难道你有那么多钱吗?或者有什么幕后金主?”

元子则回答:“不,我没有幕后金主。”

当时叡子口气模棱两可地说:“咦?女人光靠自己的资金开酒吧很辛苦的。好不容易开了店,得妥善经营才行呢。”

现在,叡子似乎也在推测元子必有金主支持,正极力从元子的打扮、容貌与店内的模样嗅出其中端倪。不过,谁也不知道元子的开店资金是怎么来的。

正如叡子之前的忠告,记事本俱乐部开店以来始终亏损连连。光是买下大楼内的使用权,加上开店的准备费用,就花掉了五千多万,目前只剩下两千万左右。若照这样亏损下去,经营将愈来愈困难。元子眼下正在寻思,得趁现在想出对策才行。

“我们该走了。”画家起身说着,叡子也跟着站了起来。

“哎呀,不多坐一会儿吗?”元子分别看着他们两人的脸。

“不,妈妈桑店里正忙,是我中途硬拉着她出来,她得回去店里了。下次,再跟你好好聊聊。”

画家从口袋里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纸包的礼物。“这是送给你的开店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