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6页)
“对不起。”
“往前直走三十米,右边就是卡露内了。在一栋新盖的大楼里,从外墙上整排的直型招牌,就看得到它的店名。”
“谢谢您的指点。我之前来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你不觉得卡露内听起来很像那个黑帮老大的名字吗?”
“您说卡彭[9]吗,阿尔•卡彭。卡露内是法语记事本的意思。我知道您对德语很专精,但法语可能就⋯⋯”
“我对法语一窍不通。噢,原来它是指记事本啊。把它当店名还真是特别。”
“的确是很特别啊。”
“妈妈桑,春江在这个黄金地段的新大楼里开酒吧真了不起啊。”
“是啊。”
对方原本还想询问什么,但可能因为顾忌画家在场,之后便不吭一声地疾步朝前走去了。
“他是谁?”
画家对叡子称为老师的人很是在意。
“他姓牧野,是个兽医。”叡子小声答道。
从外表看来,他丝毫不像是兽医。
“他因为太沉迷酒色,把兽医的工作都荒废了。听说他父亲那一代就是兽医,他原本在杉并区开设猫狗专门医院,许多老街的有钱人家都是他的客户。后来因为发生许多事情,医院拱手让人了,他现在好像在什么地方开小型的动物诊所。他把赚来的钱统统拿来喝酒,就像现在这样,每天晚上都来这附近寻欢买醉。”
叡子不想向画家解释得太多。不过“发生许多事情”这句话,却隐藏着兽医惨淡的生活波折。他肯定是把家产都花在女人身上了。
“啊,找到了。”
叡子停下脚步说道,画家跟着抬头一看,大楼外墙果真挂着用片假名标示着卡露内的霓虹灯招牌。
从整排的招牌看去,直到五楼大约有二十间酒吧。
通往电梯的通道如大厅般明亮,银色的电梯里崭新得令人目眩,跟旧式的烛台俱乐部那种气氛截然不同。
虽说叡子是第二次来这里,但她仍惊讶地环视四周。
他们在三楼步出电梯。通道的左右都是挂着酒吧名称的门。左边尽头有扇红褐色、感觉庄重的厚门,门上镶嵌着“卡露内俱乐部”几个金属字体。
身材高大的叡子轻轻地推开门。酒吧内明亮的灯光霎时映入站在叡子身后的画家眼帘,几个小姐齐头回望着他。
“哎呀,妈妈桑!”
元子认出推门微探的叡子,赶紧移步过来,拉开大门站在他们跟前。
“哟,老师您也来了。欢迎大驾光临,请进!”元子语气兴奋地说道。
刚才画家听叡子说,元子买了十三坪大的酒吧,但电梯前的通道占去部分空间,所以实际坪数只有十坪左右。酒吧的门旁有间洗手间,紧邻旁边的是用来放置客人衣物和行李的棚架。柜台正面的酒瓶架后有间狭小的更衣室兼储藏室,柜台旁进出的地方挂着一扇拉帘。扣掉这些空间,室内尚有五张四人座的桌子,柜台前有十个座位,比他想象的还要宽广。簇新的天花板和墙壁无论做任何装饰都非常耀眼,新添购的桌椅和坐垫泛着光泽。整体的装潢设计采用茶褐色调,加上黑色调搭配烘托,给人沉稳静谧的感觉。画家坐在后方的桌子,一边啜饮着威士忌,一边若无其事地打量着这间叡子所说的光是买价和装潢费就斥资三千万日元的酒吧。
元子在画家和叡子的面前坐下,小姐也在一旁陪坐。其他位置中,有两桌坐了七八名男性上班族,旁边有两名小姐坐台。柜台前坐着五名背对着画家的男客在谈笑,蓄着长发的酒保不时跟他们聊天。在画家看来,这酒吧的生意还算不差。
画家觉得元子跟一年前有很大的改变。简单地说,她变得很有专业架势。她宽广的前额蓄起刘海,梳着时髦的发型。以前她总是把头发挽在脑后,脸颊十分消瘦,不过,现在已没有清癯之感了,微尖的下巴变得圆润许多。换句话说,她比以前更丰腴,早先穿着和服时细骨顶肩的模样也不复见。
她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总是穿着碎花染样的和服,可是现在却穿着浅黄色布料染有花草配饰花纹的和服,腰间系着暗红色蝴蝶模样的黑色腰带,把鲜绿色的腰间衬垫衬托得更加醒目。
一年不见的元子变化如此之大,画家不由得暗自吃惊。从元子那么懂得化妆和挑选和服来看,她已经有酒吧妈妈桑的威严与架势了。简直不能跟她在烛台俱乐部时同日而语。她就是他在东林银行千叶分行暗中观察到的那名女职员原口元子吗?虽说已经改行,但她那缺乏女性魅力的脸孔,经由化妆可以有如此变化?
在烛台俱乐部的时候,画家并不觉得他已经离开日本一年,可是在卡露内,却着实觉得已经经过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了。
“你取了个将记事本略加变换的店名,很特别呢。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原因?”画家向元子恭喜后这样问道。
在画家看来,他之前在银行看到的原口元子已不复存在,眼前的就是一位酒吧的妈妈桑。
“倒没有什么原因啦。因为法语的‘记事本’这个字感觉不错,便凭感觉取了。”元子微笑地答道。她的眼眸深处透露着某种信息,但画家和叡子都看不出意思。
“噢,你是凭感觉取的?”
“嗯,是啊。”
“是谁帮你取名的?”啜饮着威士忌的叡子问道。
“不,妈妈桑,这店名是我取的。因为我先取名日语的记事本,后来才决定把它改成法语。那句法语是别人教我的。”
“有人说这店名像是黑帮老大的名字。”
“咦?”
元子脸上的微笑顿时消失了。由于这表情转变得太快,画家不由得盯着她。元子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叡子。
“我来这里之前,在半路上遇到兽医先生,他把卡露内说成黑帮老大卡彭了。”自知说错话的叡子赶紧缓颊笑着解释。
“真是的。”元子做出抚胸的动作,看得出她的表情缓和了许多,“那个兽医先生太过分了。”
那个时常在银座流连酒吧的兽医好像是这儿众所皆知的人物。
“春江⋯⋯”画家插嘴道,“我去意大利以前,凑巧在这附近的咖啡厅看到你。那时候大概是晚间九点,你跟三个男士正在谈话。”
“我跟三个男士在谈话?”
元子凝目看向远方,露出无此印象的表情来。
“我好像没这个印象。”
“其中一个头发已经半白,穿着很绅士的样子。”
“嗯,我实在想不起来。”
画家确实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来回走了两次,虽说没看到元子和那三名男子谈完,但是元子不可能这么快就忘记。他心想,或许是因为元子忙着卡露内的开店准备,一时忘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