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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当护士吧,现在正是你下决心的好机会。”

“我也这样觉得。但是,辞掉医院的护士工作,改行开店做生意,我总需要些时间适应。”

“是吗?”

“在这之前,我工作上碰到的所谓的客人不外乎是患者,要不就是他们的家人。而现在就要我马上转换心态去招呼咖啡厅的客人,我实在做不来。”

市子用力握紧交叠在膝上的双手,指尖都发红了。

元子听市子这么说,不由得想起之前潜入楢林妇产科医院当“实习护士”的和江的“报告”。报告上说,中冈市子在医院里高高在上,护士们对她都非常畏惧。

而且在护士的观念里,从来就不把患者当成“客人”。毋宁说,患者和家属对护士比较会有“承蒙照顾”的感恩意识,所以护士对患者的态度反倒是采取高姿态,有时候还会斥骂“不听话的患者”。

从事这样的职业甚久的中冈市子说,要她马上学会笑脸招呼客人,做好称职的服务业,仍需要些时间适应,元子多少倒能够理解。

“既然这样,那店里可以暂时请你侄女负责,这期间你慢慢适应,怎样?比起酒吧小姐要陪客人坐台倒酒,咖啡厅的工作轻松得多。”元子鼓励道。

“我也这样想过,但我总觉得自己做不来。事到如今,我这样推却实在很对不起您。”市子不停地欠身致歉。

“如果你真的不想经营咖啡厅的话也不能勉强。我现在就打个电话给房屋中介商,说暂停这个案子吧?”

“对不起,麻烦您了。”

“但这样一来,预付的定金就拿不回来了。”

“我会把您代垫的钱还给您的。”

元子朝市子斜睨了一眼,朝电话机走去。

街上传来救护车的警报声。

元子打完电话,隔了一会儿,才回到市子面前。

“我已经打电话给房屋中介商说今天不去了,由于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也很惊讶。”

“对不起!”

市子蜷缩着肩膀。“对了,市子,刚才你说到一点,你说会把我先代垫的钱还我是吗?”

“是的。”

“不用了,那十万日元我已经拿了。”

“不,我还没还您呢。”

“市子,这个你收下吧。”

仔细一看,一个用包袱巾包着的长方形物体放在市子的面前。这大概是元子去打电话的时候,在其他房间准备好的。

“这是什么东西?”

市子分别看着那包东西和元子的脸庞。

“你在楢林医院工作了二十年吧?现在跟院长吵架离开,我也不知道院长会不会给你退职金,所以就直接帮你要了。”

市子瞪大眼睛看着元子。

“加上赡养费,一共是九百万日元。”

“这是我自行估算的。如果你请个律师跟楢林医师打官司,说不定可以要到更多。不过,你不喜欢引起这样的纠纷是吧?若提起诉讼,就会闹上报纸,说不定还会被八卦杂志大肆宣传呢。”

“我讨厌这样!”市子激动得直摇头说不。

“我猜也是。所以我就向院长要了九百万日元。虽说金额少了些,你就将就点吧。”

因为事情来得突然,市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不必担心,院长早已知道这九百万日元是给你的。当初,你要开咖啡厅的时候,我借了你一百万日元充当开店资金。我已经拿走一百万日元了,这包钱你收下吧!”

元子把那包钱推到市子的面前。

“还有我代垫给房屋中介商的十万日元手续费,这我也先拿走了,所以这里面总共有七百九十万日元。”

“可是,我已经⋯⋯不开咖啡厅了。”市子显得坐立不安。

“现在是这样没错,但将来你总要做点什么生意吧?那时候就可以拿这笔钱当资金。”

市子将那包钱推还到元子面前。

“这些钱我不能接受。”市子低声说着,但语意坚定。

“哎呀,你为什么拒绝呢?”

“我做了对不起院长的事。当初,我因为一时气愤加上您的热心关怀,竟然把医院的黑账和存在各银行的人头账户、无记名存款的事统统告诉了您⋯⋯”

“这又有什么关系,本来就是事实嘛。”

“这些钱是您拿那些资料恐吓院长取得的吧?”市子的脸色苍白,却目光锐利。

“我恐吓?”元子依旧面不改色,“我为什么要做那种事?你也知道,楢林院长迷上了波子,还出钱给波子开酒吧。夸张的是,她的店竟然开在我们同一栋大厦的五楼,店里的装潢多豪华,听说院长拿了将近一亿日元出来呢。我们在同一栋大厦,这些消息绝对错不了。”

“⋯⋯”

“因为这个因素,我找上最近几乎不来我店里捧场的院长。我当着院长的面说,您太过分了!您医院的护士长中冈市子是我以前的朋友。”

市子惊讶地抬起眼来。

“我若不这样说,他一定不会理睬的。”元子责备市子似的说道,“我诘问院长说,您打算给我那个年轻时即在您医院当护士的朋友多少退职金呢?听他一开始的口气,好像一毛钱也不给的样子。”

“⋯⋯”

“这时候院长有点惊讶地说,噢,想不到中冈市子跟妈妈桑你是朋友呀。后来我口气强硬地说,您都大方给了波子一亿日元,市子的退职金至少也得给一千万日元,否则未免太不近人情了。院长听完便说,既然妈妈桑如此讲情,我也无话可说,就给她九百万日元。接着,我跟院长开玩笑说,您对喜爱的女人舍得花大把钞票,对尽忠职守的女人却一毛不拔,他直叫我不要挖苦他呢。”

“⋯⋯”

“院长说,我再也不想看到市子。也就是说,他清楚地表示以后不想再看到你了。”

市子的目光直盯着榻榻米。

“⋯⋯他的意思是说,不想再跟你碰面,叫我将这九百万日元交给你。他不想看到你,是因为对你有所亏欠。于是隔天他就提着九百万现金来卡露内当面交给我,我以为你什么都知道了,但你却这么早就认输。”

元子试探市子的反应似的看着,然后,边笑着说:“因为这个原因,在院长面前对他私藏存款的事我可只字未提。来,这是院长真心忏悔拿出的钱,你就收下吧。”

元子心想,虽说这是信口胡扯,但只能用这样的说法才能说服中冈市子。

痛恨楢林谦治的中冈市子不会再去找他,而楢林也不可能再接近市子。因为他们彼此憎恨对方。这个小小谎言尚未被揭穿。

就算哪天谎言穿帮了,毕竟楢林已知道他逃税的数据是中冈市子流出的,因为除了他和护士长之外根本无人知晓那些密账。在此事实面前,元子小小的谎言不算什么,他若要追究,便得担心他逃税的事情会张扬出去。所以无论他听到任何风声,最终只能沉默以对,绝对要坚称自己“从未遭到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