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深不知处(第2/9页)

“咦?”

老板娘用奇怪的眼神盯着倪大龙。

倪大龙微微一笑,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警官证。

“我说呢!名字我没印象,不过,我想你说的一定是老木匠。好像……是姓邹吧?我记不清了。老木匠的祖上可是有来头的人哦,十八号院子就是他的祖产,比我家的大杂院要大多了。不过到了老木匠他爹那一辈就倒了霉,先是让日本人占了房子,他爹还染上了赌瘾,把全部家当都输了个精光,就剩下这个院子了。老木匠本来是一个小少爷,可当爹的败了家,他也没办法,只好去学木匠,靠给人打个家具什么的过活。他儿子小木匠是跟我一个中学的,比我低一届。不过小木匠其实并不会木匠活,只是因为他爹叫老木匠,大家就叫他小木匠……”

“你说的小木匠,是叫邹宇吗?”

“嗯,没错。”

“那么,他们把十八号院租给了母子俩,这事您知道不?”

“好像是的。老木匠大概是从九十年代把院子租出去的,其中好像是有那么一个女人。她租的时间比较长,所以我有印象。她的孩子大概比我小几岁吧,是个男孩。”

“您确定是个男孩?”

“确定。他从来不跟别人说话,是个小帅哥,不过总是一副很屌的样子。我对他有印象,不会错的。”

倪大龙高兴地看看小郑。小郑迅速地在记事本上做了记录。

“母子俩的姓名,知道吗?”

“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小帅哥戴眼镜。”

“戴眼镜?好!还有,老木匠父子搬哪去了,您知道吗?”

“那得问山阴社区。原来的拆迁办早没了。”

“谢谢您。大姐,祝您顺利地进入决赛,成名之后,我可要找您签字,预定了哦,说好了哦!”

“大兄弟,借你吉言。没问题,咱实力摆在那儿呢。”

老板娘乐不可支,宛如一朵烂漫绽放的喇叭花。

在街边小饭馆简单吃了碗面之后,倪大龙和小郑就走访了山阴社区居委会。

中年妇女的居委会主任和俩姑娘正在忙着整理即将发放给社区居民的免费洗衣广告券,以及准备在各单元门上张贴的“关于购买节能灯泡”的通知,看着她们热火朝天的劲头,令人疑心这里一定是有回扣拿的。一句话,人家很忙。

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一旁喝茶看报纸,横眉冷对的神态,不知道是个什么大人物,还用极具气场的审视目光瞥了大龙他们一眼。那眼神颇有点“画家范曾”的意思。

“很多以前的老资料,其实我们并没有足够的人力来输入电脑资料库。您都看到了,我们就这几个人,真是忙不过来呀!”女主任双手一摊。

倪大龙听了不免有点生气,心想,你有时间干这些有好处的事,就没时间来完成分内的工作。可他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却不便表达出不满来。线索调查这种工作,经常就是需要赔笑脸的,假如人家隐瞒一点点,线索就断了。这种不配合,不上纲不上线,又不能告她妨碍公务,只能通过良好的沟通来达到目的。

倪大龙满脸堆笑:“大姐,那么……原来的文字资料在哪里呢?我知道原来栖霞弄老住户的资料全部交给了山阴社区。”

“这个嘛……”

“没了……”

从身后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倪大龙回头一看,原来是看报纸的“画家范曾”。

“……二〇〇九年台风的时候,全部浸透了水,毁掉了。那时候社区办公室在一楼。浩劫啊!我记得很清楚,那场台风叫‘莫拉克’,年轻人,你现在满大街都可以看到叫莫拉克的电动自行车。”

“全部的?”倪大龙被其强大的气场震住了。

“对,包括栖霞弄的资料。年轻人,你是要打听谁呢?问我就行了,我不知道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这位是……”倪大龙回过头来问女主任,很谦逊的表情。

“黄大爷是区民政局里的老干部,以前经常下来走基层了解情况,可以称得上是一本活地图。”女主任解释道。

老爷子听见女主任的话,笔挺的腰板更加笔挺了,毫不客气地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老领导,失敬了。我们是在调查十八号院原来住户的情况。房主应该叫邹庆安……”

“哦,是老木匠呀!”

“九二年老木匠把房子租给了一对母子,这事您知道吗?据我所知,租期有三年,也就是九二年到九五年之间。”

“我说吧。我要不知道的,问别人就等于白问了。那家租户很少和外人接触,不过,我倒是和他们打过交道,就在九三年。”

“真的?太好了。”倪大龙差点儿就拍手了。

“具体是什么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跟区里的什么普查问卷有关的。那个女子在我的记录单上写的是‘姚芳’这个名字,儿子嘛……让我想想……哦对了,她填的是‘姚达明’。”

老人家此时已经没有了“范曾”般的凌人盛气,转而变成了慈祥的面目,在一张便签上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两个名字,递给倪大龙。

倪大龙双手接过,面露感激之色。

“真是太感谢了。可是……老领导,那是十多年前的一次普查工作了,而且只是您千百项工作中的其中一项,一张登记表上……我想最起码也得有几十个名字吧!对于这两个名字,您竟然能记得那么清晰。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可能是因为她太沉默了。一般来说,遇到街道里来的干部,居民们总会客气几句吧?当时和我一起走访的就是街道办的同志。可你猜怎么着?这女子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全部用‘嗯’来回答我们,那个街道办的同志说她平时也这样,跟谁都不说话。你说怪不怪!别误会,她绝不是哑巴,是哑巴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一定会打手势了。她不是,就是不爱说话。对了,她那个儿子据说也一个毛病。另外,说起那个女子,好像是得了病,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还有,她漂亮得出奇。生活在这周围的,没有这样的人。可能就是这些原因,让我记住了这两个名字吧。”

“对于他们母子俩,您并不熟悉,是吧?”

“只有那么一次接触。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他的儿子‘姚达明’,只是见她在单子上写了这么个名字。”

“哦。那个街道办的同志,您可以帮我联络他吗?”

“老余头啊?死了有三年了。像我这样年纪的老同志,死的死,搬走的搬走。小伙子,你运气还真不错,遇上了我。”

倪大龙冲小郑使个眼色,向老爷子连声称谢,匆匆离开了社区,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老爷子的眼神已经越来越“慈祥”了,充分表现出了对眼前这两位年轻同志的喜爱之色,要是再磨下去,恐怕他老人家就要忆起当年朝鲜战争的峥嵘岁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