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林深不知处(第4/9页)
“确实非常感人!”倪大龙眼眶湿润。
“没完呢!还有……没想到婚后她得了绝症。我付不起医药费,只能通过到地铁里卖唱来凑……”
“您太有才了!别说了,那样不好。您老婆听见这后面的部分一定会骂你的。”
“不会。这故事就是她想出来的。”
倪大龙差点儿没晕倒。
“那什么‘水管哥’,就是这样诅咒他老婆的?”
“原封不动。你说气人不?哪怕你改编一下呗,没有,全部照搬。所以波波老师请我说自己的感情经历那会儿,我正满世界找板砖呢,哪有心思说故事呀。我拍死他。可节目现场哪有板砖呀!我就瞅准了波波老师手里的话筒挺给力,要是照着那家伙的大脑门上来那么一下……”
“你俩……你俩都太……奇葩了!”
“所以,我现在觉得,做人……应该怀揣着一颗感恩的心。是波波老师救了我,要不是他及时幽默地调侃了我几句,说不定我正在望春监狱服刑呢……”
幸好,方才电话那头的小齐及时地拿来了资料的复印件,否则倪大龙当场就得在富所长的办公室里吐了。
他实在是很少听说这些奇闻怪事,又很少上网,所以承受能力不是一般地差。
倪大龙几乎是拉着小郑“逃离”的。
他得确保自己,在彻底被这位尊敬的富所长喷晕菜并倒在地上之前,先前往复印件上的地址,调查完邹氏父子。
走出房管所的大铁门,倪大龙突然感慨地仰望苍天。
原来,警察也有怕的人。
登记档案的复印件上,写的是邹庆安的名字,搬迁后的地址是南新园甲一栋一单元一四一四号。
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
倪大龙和小郑见了都不免哑然失笑。
两人心里都掠过一丝异样的凉意。
不吉利的数字很快就应验了。
据甲一栋的门房大妈介绍,邹庆安早就死了,搬进来第二年死的。他家老太太第三年死的。
小郑听了,冲大龙一吐舌头。
如今住在这套房间里的,“应该是”邹庆安的儿子邹宇一家三口。
为啥只是“应该是”呢?因为门房大妈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见邹宇媳妇和女儿在楼里出现了。大概……有一年了吧。没准离婚了也说不定。
现在的高楼不像从前的里弄,邻里之间不太爱管闲事。很多人相邻而居,却从来都未曾打过招呼,偶尔遇见了,也只是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对方,仿佛对方是不应该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似的。即使是有礼貌的人相遇,也只是很“有礼貌”而已。因此,邹宇是不是离婚了,没有人知道准确的内情,只是几个嘴碎的老年人瞎猜而已。
倪大龙很“有礼貌”地致谢,制止了门房大妈的喋喋不休,带着小郑从电梯上了十四楼。
十四楼的楼道里光线暗淡、脏乱不堪,堆满了破自行车、鸡鸭笼子、旧纸箱子之类的杂物。
大龙摁响了电铃。
“谁呀?”
屋里传来了一个浑浊而苍老的声音,喉咙里似乎含了一大口痰。
开门的人,实际的年龄应该不到四十,却是个十足的邋遢大王。
这人鸟窝般凌乱的“发型”,一张好像足有一个月没洗的脸,络腮胡子和鬓发连成了一片。鼻子边上还有一些说不清是什么的嘎巴。或许是鼻涕,也或许是食物留下的痕迹。
后来大龙一直把他称作邋遢大王,因为他小时候看过的动画片里的主人公,就是这个样子的。
小郑则不然,他称之为“鸟叔”,因为他觉得“鸟叔”这个称谓不应该是唱《江南Style》的韩国胖墩那个样子,应该就是这个形象才对。
他才是名副其实的“鸟叔”。
没错,他就是邹宇。邹庆安的儿子,唯一的血脉。
“你……一个人住?”
和小郑勉强在两张小马扎上落座之后,倪大龙还在继续用疑惑的眼光打量着屋子的四周。
屋里比楼道里还脏,还乱。一副仓库的景象,让人很难接受这居然是个用来住人的民宅。
“是啊,”邹宇从头上搔下一串头皮屑,“你都看见了。老婆跑了呗。”
“离婚了?”
“也没离婚,就是跟那个搞传销的外省骗子跑了呗。唉!钱也没了,老婆女儿都没了!”
“怎么?她还偷了你的钱跑的吗?”
“那倒不是。是‘禽流感’偷了我的钱。”
“‘禽流感’?什么情况?”
大龙和小郑面面相觑。
“我是个卖鸡卖鸭子的小老板……这一辈子没招过谁,没惹过谁,可是命运……”邹宇声音有点哽咽,眼眶开始红润。
“我明白了。H7N9禽流感之后,全市关闭了所有活禽的交易,所以……你丢了几十年的营生。”
“嗯,嗯……本来还想扩大的,可……”邹宇擦着鼻涕。
“有人告诉你,卖鸡鸭的也要学会做大做强,愿意把摊位转给你,于是你就扩大了资金投入,没想到,禽流感就来了。”
“理解万岁!!”
邹宇泣不成声,伸出擦了鼻涕的手,瞅那意思,是要和善解人意的倪大龙同志来个双手紧握。
倪大龙当然不会接招,装作喝水,双手捧起了方才邹宇递给他的那只装了白水的一次性纸杯子。
当然,他也没有真喝,只是装作要喝而已。
小郑在一旁非常努力才忍住了嘴角的笑意,将视线瞥向房间的另一头。
大龙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纸巾递给邹宇。
“平复一下情绪。”
“呜呜……”
邹宇感激地接过来,使劲地擤着鼻涕。过了很一会子,他的情绪总算是平静下来。
“可以了吗?”
“好了,好了。你们一定是有什么事吧?就冲警察同志的理解,我邹宇两肋插刀。”
“两肋插刀倒不必。我们来是想了解一下,从前的一户租户的情况。”
“租户?”邹宇显得很疑惑。
“对。你们从前有套房子,门牌号码是栖霞弄十八号院是吧?”
“哦!是的是的。”
“你们就是从那里搬来的?”
“不。从我五岁的时候,十八号院就租出去了,我家另外还有一套祖宅,在小河街道,是我外婆留下的。我爸说十八号院闹鬼。我爷爷就是在那根房梁上面上吊自杀的,就我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的那根房梁。”
“上吊了?为啥?畏罪自杀?”
“您太聪明了。‘他们’确实是那么说的。‘畏罪自杀’。我爷爷是国民党起义军官,据说官还不小哩。他可真的是在内战中起义的哦,有证明哦!谁知道之后没几年,就被派上了朝鲜前线当炮灰。”
“唉!可不能这么说。”大龙有点嗔怪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