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惠特拉姆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他的钱包、钥匙和手机都不见了,只有外套还搭在椅背上。

“也许他只是暂时出去一下,”校长秘书紧张不安地说道,“他的车还在。”

“不对,”福克说,“巴恩斯,你马上去他家,如果他的妻子还在,那就把人盯紧了,不许离开半步。”他想了一会儿,又转向那位秘书。

“惠特拉姆的女儿还在上课吗?”

“是,我觉得应该——”

“带我去看看,快。”

为了跟上福克和拉科的步伐,校长秘书不得不一路小跑穿过走廊。

“那儿,”她气喘吁吁地在一间教室门口说道,“她就在那儿。”

“哪一个是?”福克边问边透过门上的小窗户向里张望,用目光来回地搜索着。他曾经在惠特拉姆家的全家福上见过那个孩子的长相。

“那一个,”她用手指了一下,“第二排,黄头发的小姑娘。”

福克转向拉科。

“他会抛下孩子离开小镇吗?”

“很难讲,但是我觉得不会,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

“同意。我估计他没有走远,”福克顿了顿,“通知克莱德警方,他们肯定快到了。设置路障,然后把有搜救经验的人全都集中起来。”

拉科循着福克的目光看向窗外,学校后面的野生丛林十分浓密,仿佛正在炎热的高温下轻轻摇晃。一眼望去,除了蔓生的枝叶以外,什么都看不到。

“这下可要大海捞针了,”拉科说着,把手机举到耳旁,“那片丛林简直就是最佳藏身之处。”

搜救队的全体成员肩并肩一字排开,在丛林中形成了一道显眼的橙色战线。风声呼啸,头顶的树叶在沙沙作响。一阵阵狂风卷着尘土和粗砂扑面而来,迫使他们眯起眼睛,抬手护在面前。身后,基瓦拉镇趴在连绵伸展的土地之上,在翻滚的热浪中微微颤抖。

福克也在队伍里。时值正午,他穿着闷不透气的反光背心[1],还未开始行动,就已经汗如雨下了。在他身旁,站着面容严肃的拉科。

“大家注意,都把对讲机打开。”搜救队队长举着一个扩音器喊道,“这里是虎蛇[2]出没的地带,千万要当心脚下。”

空中,有一架直升机正在搅动着灼热的气流。队长一声令下,橙色的队伍便整齐地向前迈进。丛林将他们吞没,封住了背后的退路。

越往深处去,桉树越高大,灌木越茂密,队伍渐渐地被分割开来。数步以内,福克只能看到拉科在自己的左侧,还有一个穿着橙色背心的身影在远远的右侧。

这是探测式搜索,在展开行动之前,队长耐心地给他们解释过了。这种搜索方式适用于浓密的丛林。搜索者站成一横排,每个人都径直朝面前的丛林走去,沿着自己的路线仔细查看,直到道路堵塞、无法通过为止。

“我们到不了的地方,你们要找的校长也到不了。因此,如果前进的路线受阻,就转身返回。”队长如是说着,把一件背心塞给了福克,“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丛林里枝繁叶茂,很容易藏人。”

福克向前走去,周围异常寂静,只有踩在枯枝上的噼啪声和大风吹动树木的哗哗声。白日高挂,透过树叶的间隙照下来,就像探照灯一样。就连直升机的噪声似乎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了,它就像一只在头顶盘旋觅食的大鸟。

福克小心翼翼地迈步,地上的光斑在淘气地跳跃、变幻。他不太清楚自己应该寻找怎样的迹象,生怕会一不留神就错过了重要线索。自从警察培训结束,他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大规模的丛林搜索了。不过,他年少时曾在树林里度过了许多时光,深知丛林会把人拉进深处,却不会轻易放人离开。

一滴豆大的汗珠滑落到眼角,他不耐烦地抬手擦了一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越往前走,身边的大树似乎越密集,福克在疯长的野草中艰难前进,每一步都得高抬腿。他看到正前方有一片灌木丛,枝叶纠缠、张牙舞爪,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但看起来应该是无法通过的。他的搜索路线就要到头了,却依然不见惠特拉姆的踪影。

他摘下帽子,用手抹了一把脸。在搜索的队伍中,并没有爆发出胜利的大喊声,腰间的对讲机也一直静悄悄的。难道惠特拉姆就这样跑了?福克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卢克仰躺在卡车里的画面。他戴上帽子,继续朝那片灌木丛奋力前进。他走得很慢,才刚走出几米远,就突然感到有根棍子在戳他的背心。

福克惊讶地抬起头来。在左前方几步远的地方,拉科已经停下脚步,正扭头看着他,一根手指举在唇前,做出噤声的动作。

“惠特拉姆?”福克无声地问道。

“有可能。”拉科也用口型回答,同时打了一个表示怀疑的手势。他把对讲机举到嘴边,轻声地说了句什么。

福克往四下里扫了一眼,发现最近的一个橙色身影也离得很远,在一大片树木之外。福克蹑手蹑脚地靠近拉科,踩在枯枝碎叶上的脚步声格外刺耳,令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循着拉科所指的方向望去,一棵大树倒在那片灌木丛前,压倒了周围的野草。树干上隐约露出了某种肉色的东西,虽然小得难以察觉,却跟环境的背景色格格不入。那是手指。拉科掏出了警用手枪。

“别动。”惠特拉姆的声音从树干后飘来,显得十分冷静。

“斯科特,伙计,是我们。”福克迫使自己也镇定下来,“投降吧,这里有五十个人在进行大规模搜索,你无路可逃了。”

惠特拉姆大笑起来。

“出路永远都有,”他说,“哎呀,你们这些警察真是缺乏想象力。让你的同伴放下武器,然后用对讲机告诉其他人退后。”

“那是不可能的。”拉科说。他稳稳地举着手枪,指向横倒在地的树干。

“是吗?”惠特拉姆突然站起身来,他满头大汗,浑身都脏兮兮的,通红的脸颊上有几道紫色的划痕。“别乱动,”他说,“你被拍到啦!”

惠特拉姆指着头顶,警用直升机正在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轰鸣着掠过,在树冠的枝叶间时隐时现。福克不确定直升机上的人是否看到了他们三人,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惠特拉姆突然笔直地向前伸出了手臂,就像降低高度的纳粹军礼一样,同时猛然向后一跃,离开了那棵大树。他的拳头里攥着什么东西。

“退下!”惠特拉姆边说边晃动自己的手。一瞥之下,福克看到了金属的光芒,第一反应便是“此人有枪”。可是,他的大脑却在飞快地转动,竭力地解析着眼前所见到的一切。拉科在他旁边绷紧了身体。惠特拉姆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打开了拳头,福克感到肺里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了。他听到拉科发出了一声长久而低沉的呻吟。躺在惠特拉姆掌心里的东西不是枪,却比枪要可怕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