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飞起来也是八分(第4/15页)

“是谁啊?”

“就是有人打了。”

我本以为,“有人打电话”是我与沟口先生之间对“毒岛先生打电话来了”的暗语,没想到沟口先生说:“高田,你要打电话就在这里打嘛,这里可以打电话的。”

莫非他真觉得,在这种耳目众多的地方给毒岛先生打电话一点问题都没有吗?

“我不想让人听到,所以要出去打。”我点了点头,离开了咖啡厅。

咖啡厅旁边是护士站,护士站前面是一条分别通往左右两边的通道,与我所在的地方组成一个Y字形结构。虽然我不太熟悉这里,但想必走到其中一条路的尽头,就能找到方便打电话的地方。于是我怀着期待,向右侧那条通道的尽头走去。

途中,我遇到一个矮个子护士,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我故作镇定地与她擦肩而过。因为我跟沟口先生干的都不是正经营生,长相也是很容易让人看一眼就引起不必要戒备的那种,所以不必要的时候,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少惹麻烦。怎知那位女护士却对我说:“啊,你是来陪那个沟口先生的人吧?”

“陪他?嗯,算是吧。”我觉得自己突然成了来看护沟口先生的儿子,心中油然升起一股烦躁,“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护士笑了。

“嗯,因为他一定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那倒也是。”她忍不住嗤笑出声。她虽然比我矮上一大截,但不知是因为挺拔的身子还是稳重的下盘,让我觉得她像一个可靠的老师。“他声音大,性子坏。不过沟口先生也算不上什么麻烦哦。因为他总是乐呵呵的,还会告诉我哪里有好吃的蛋糕呢。”

“还不是从沙希小姐的美食日记上照搬的。”

“而且啊,沟口先生还很温柔呢。”

“温柔?不,他一点儿都不温柔。”

“可上次,我们这有个年轻的小护士把沟口先生的数码相机摔坏了,就这么轻轻一拍,啪嗒。”

那估计是沟口先生对哪个护士发情,想偷拍人家吧。而那个护士烦不胜烦,轻轻一挥手,刚好碰到了相机。事实肯定是这样的。

“既然摔坏了,当然要赔偿,可是沟口先生却说:‘不用了、不用了。’还原谅了那个小护士。他还说啊,这破相机本来就有点毛病了。”

“哦哦。”我皱起眉头。

那根本不是什么温柔。

而是向那护士卖个人情,再找个机会加以利用。

我和沟口先生这样的人,究竟教会了世人什么呢?

没什么东西比免费更贵的了——就是这个,我们一直在用自己的行动向世人传授这个道理。

我们会利用对方的罪恶感和感恩之情,逼迫他们做许多麻烦的事情。

或许有一天,那位护士就会觉得,早知道还不如赔了那个相机钱。在被沟口先生尽情利用之后,她一定会后悔得想哭,说:“要是当时赔了相机钱,就不会如此麻烦了。”

当然,我不会把这种事情说出来。这个世界本来就是由尔虞我诈和无视规则的竞争组成的。只要是个成年人,就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防止被人下套。

护士走开之后,我径直走到了通道的尽头。这里是楼梯间,我走到转角处,拿出了电话,将来电显示的那串号码回拨过去。

接电话的是毒岛先生的常务。“你回电话太慢了。”他用冷冰冰的语气对我说。

“对不起。”尽管是在打电话,我还是忍不住低下了头,“刚才在沟口先生的病房里,不方便马上接电话。”

“话说,你在沟口手下干了多久了?”

“满一年了。”我很想说,其实我不算他的手下。

“你没被沟口影响,忘了自己原来的立场吧?”

“那是肯定的。应该说,我至今为止都没被沟口先生影响过。”

“我跟你说,人啊,总是轻易就会受到坏影响。”

我之所以会跟沟口先生搭档,无非是毒岛先生命令的。

一年前,沟口先生在找人替代太田。

于是毒岛先生就命令我:“你去跟沟口搭档。”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沟口先生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的。

一开始我还以为毒岛先生是担心沟口先生再次叛变,派我去当间谍,让我暗中调查的。但毒岛先生却说:“只要好好利用,沟口这人还是挺有能耐的。不过他要是跟奇怪的人在一起,就完全没用了。这次我派你过去,是让你保证他能好好干活儿。”

换句话说,是为了让外包工厂维持运作,特意派遣一个人去当卧底,暗中控制无能的厂长,是这个意思吧?既然如此,为何不让我来当厂长呢?虽然我会这么想,但沟口先生肯定不乐意。

“那啥……”电话另一头的常务压低声音说。

“怎么了?”

“前天,毒岛先生被人盯上了。”

“啊?”

“毒岛先生不是有座公寓嘛,……”

“嗯。”我嘴上应着,其实并不知道毒岛先生的公寓。是他自己家,还是租出去的公寓呢,或是情妇的住所。我不禁开始回忆自己前天干了什么事。是什么时候的事?

“有人冲着毒岛先生的公寓开了一枪。响声很大,但我们把周围的居民都摆平了,所以没惹来警察。这种事情换作平时,可能只是唬小孩子的威胁手段,只是,不久前我们又收到了一封很可疑的威胁信。”

“威胁信?”

“没错。上面说他跟毒岛先生有仇,还附了一张公寓的平面图呢。”

“毒岛先生他没事吧?”

“他根本不在那里。”

“那他当时在哪儿?”

“在你那里啊。”

“啊?”他那语气,就像一个女人突然跑到我这里来,要跟我同居了一样。我不禁迷惑不已。

“前段时间开始,毒岛先生就住进了你现在所在的那家医院里。”

我慌忙环视周围。一想到通道另一头的某间病房里就躺着毒岛先生,就忍不住焦虑起来。我没说什么不能让毒岛先生听到的话吧,我突然开始回忆自己的言行。

像是看穿了我的动摇一般,电话那头适时地传来“在楼上,楼上”的声音。“人家住的可是最顶层的豪华单间,就像VIP房一样。我现在就在上面给你打电话呢。”

“毒岛先生他身体不舒服吗?”

“以这个年纪来说算健康的,只是把健康检查时发现的息肉全都割掉了。用内视镜把胃啊肠啊的都照了个遍,每个都是良性的,属于发现得早。本来马上就能出院了,但我们跟院长打了个招呼,想留下来长期住院,权当休假了。”

“休假,这里又没好吃的,还不如赶紧出院比较好吧?”

“一日三餐都是特别关照的。房间里还有个很小的升降机,像电梯一样的玩意儿。饭菜都通过那个直接从厨房送上来,就像SF小说里出现的房间一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