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物物遂生(第2/12页)

包母其实知道儿子的真实心意,却佯作不察,笑道:“你既不吭声,那么为娘就当你默认了。再过几日,就让你父亲派人请媒人来,选个日子替你们双方互换草帖,再定下帖子。你若实在不放心,可以亲自去过眼。实在不满意的话,就送些礼物与董平小娘子压惊,也就算了。”

草帖就是写下议亲双方男女的生辰八字,看是否吉利、是否相克,彼此满意后,再写一个更细的帖,叫“定帖”,上面写着各自曾祖、祖父、父亲三代名讳、职业,议亲的是第几位子女、父母在不在堂、家有多少财资、主婚的是哪位尊长等。定帖后是相媳妇,通常是选一个环境幽雅之地如酒楼、园林等,请女方过来,由男方亲人或媒人来相看女方,也有男子亲自来看的,唤作“过眼”。如果新人中意,男方即以金钗插于冠鬓中,叫“插钗”;倘若不如意,即送二匹彩缎,美其名曰“压惊”。

包拯只是默不作声。包母便道:“你既没有意见,就先去吧,将预备定亲的好消息告诉你的同伴去。”

包拯行了个礼,退了出来,却不愿意再去前堂。他心中有些茫然,不知不觉间,便徘徊到张小游的房前。

忽听见背后张小游的声音道:“你是在找我么?”包拯吓了一跳,道:“嗯,这个……”

张小游笑道:“是不是祖姑姑突然给你定了亲事,吓坏了你?”包拯“啊”了一声,道:“你……你都知道了?”

张小游道:“我早知道了啊。昨晚姑姑托梦给我,说祖姑父已经为你定了下一桩好婚事,她很替你高兴。当然了,你如果娶位新夫人,我也很开心。当年姑姑托梦给我,要我发誓一生一世好好照顾你,我答应了她。你如果娶位新夫人,我的担子就卸下了,总算有人来替我照顾你。怎么,你不高兴么?”

包拯愈发意兴阑珊起来,沉默了一会儿后,用一种他自己也不能理解的懒洋洋的腔调答道:“嗯,还好啦。你先去安顿祖姑姑吧。”转身往前院而来。

却见石中立正扯着沈周站在甬道上喋喋私语,亦是在谈婚论嫁。

石中立道:“你这小子我最赏识,别人都是拆字述平生之志,唯独你一张口称‘春日三人行’,淡泊名利,很合老夫的心思。所以老夫劝说许仲容许公将爱女许愿许配给你,如何?”沈周红着脸道:“石翰林和许公青眼有加,晚生实在三生有幸。只是婚姻大事非同小可,自当由父母做主。”

石中立道:“哎,我又不是不认得你父亲沈英。只要你点个头,过几天我回去东京,就将定亲的事告诉沈公,他早盼着抱孙子了,决计不会反对的。”沈周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嗫嚅道:“全凭石学士做主。”

石中立道:“那好,这事就这么定了。”乐滋滋地进来厅堂,朝许仲容点点头,示意沈周已然同意了。

包令仪见包拯后脚进来,便道:“拯儿,你和建侯带文、沈二位公子到便厅用餐,我们几位老朋友还有些事情要谈。”

包拯意甚怏怏,勉强应了一声,引着沈周几人到便厅坐下。

张建侯笑道:“虽然小游已经陪寇夫人用过晚饭了,但这样的场合不能少了她,不然她明天非埋怨我不可。”招手叫过仆人,命他去请张小游一道来用餐。

哪知道一会儿仆人回来禀告道:“小游娘子说太累,已经睡下了,请几位公子自己尽兴。”张建侯挠了挠头,道:“奇怪,小游这么早就睡,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他的心思都在崔良中遇刺奇案上,也顾不得去多想妹妹为何不愿意来凑热闹,问道:“既然不是曹丰行凶,那么真凶是谁呢?昨晚宴会上那么多人,要一个个排查的话,未免太费劲了。”

沈周道:“可以先粗略筛选一遍人选。那凶手之所以用毒,是因为他没有武力杀人的把握,如此,这人一定是身材、力气均不及崔良中的瘦弱男子,或是老年男子,或是女子。这一点,从崔良中的伤口深浅程度也可以得到验证。”

文彦博道:“而且毒药并非唾手可得之物,凶手既然将涂了毒药的匕首带在身上预备行凶,一定是处心积虑,早有准备。所以,要重点调查那些跟崔良中有仇有怨的人,这样,范围就小多了。包拯,你以为呢?”

包拯恍若未闻,文彦博又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想了一想,道:“崔良中原是淮阳商人,来南京安家落户,为了发展商业大肆买地占街,强取豪夺,不独与曹家冲突,还得罪了许多本地的小商贩,他的仇家不少。要一个个排查仍然困难。我倒是有一个想法,之前杨文广将军曾说过一句话:‘曹丰只是人不见了,既没有证据证明他杀了人,也没有证据证明他没有杀人。’眼下已经由崔良中亲口证实曹丰无辜,他根本无须潜逃,我在想,会不会是凶手跟曹丰有什么关系?”

文彦博道:“啊,你是说,曹丰知道崔良中遇刺后官府会立即怀疑到曹家头上,而事实上,他知道真凶是谁,为了保住凶手,他有意失踪,给官府造成畏罪潜逃的假象?”包拯点点头,道:“如果不是崔良中意外醒来,的确没有证据证明曹丰没有杀人。”

文彦博道:“不错不错,只有这样推测,才能解释得通曹丰明明没有杀人,却突然莫名失踪,甚至连家人也不知会一声。”

沈周道:“可到底是什么人对曹丰那么重要,令他甘心抛妻弃子呢?难道是他妹妹曹云霄提到的那名情妇?”张建侯道:“沈大哥适才不是说凶手力气弱、可能是女子么,那么很可能就是这情妇啊。”

文彦博道:“不管怎样,一定要设法找到曹丰。各处城门都贴有通缉他的告示,他不可能就此逃走,人一定还在南京城中。”

几人正商议要如何设个陷阱引曹丰出来,有仆人进来禀告道:“有客到访。”

那客不是别人,却是崔良中的结义兄弟马季良。

众人均大感意外,马季良将随从留在厅外,独自进来坐下,道:“马某特意赶过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和义弟初跑江湖时,花重金打造了一对匕首,我二人各带一把,从不离身,即使是睡觉,也要放在枕边,多年来已成习惯。但我适才反复找过义弟房间,并没有发现匕首。听崔槐说,昨晚赴宴时,义弟还特意将匕首别在腰间,但自从他受伤被抬回来时就不见了。凶案发生在应天府官署中,非同小可,昨晚出事后,差役肯定仔细搜索过官署内外,既然称没有发现凶器,所以我推测应该是凶手将匕首带走了。”

沈周道:“那匕首是不是宽不及一寸?”马季良道:“是。”从腰间解下一柄精巧的匕首,给众人观看。那匕首白刃如霜,手柄则是黄金打造,雕刻着细密的鱼鳞纹,一望便是贵重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