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四万人的目击者(第2/2页)

新海清回想起早上阿伊子打过电话来。阿伊子应当坐在场内某个地方。他想,最好由矢后第一个出场。

“两三天前起我的肚子就不大好。”他对加治屋说。

“胡说。”加治屋笑道。

“我这是说真的。”

“我嘛,”教练说道,“相信数字的结论。例如,对于打率达三成的人来说,每三次有一次或每四次有一次安打出现。”

“我今天四次、昨天四次都打不出了。八次都没有一次。”

“假定此次比赛打四次。这么一来,三场比赛一共十二次击球。按三成计算,十二次击球之中应有四次安打出现。”

“那就是说,我打不到三成了。”

“不,不对。这一场就要出现四次击球四次安打了。这是我的计算。”

加治屋不肯松口。而不可思议的是,新海清在第一次击球突破三游手,第二次击球飞向右前,第三次击球高高地穿越右中间。

新海清在欢呼声中奔跑。绕过二垒的时候,他看见出来指挥三垒的加治屋的右手在画一个大圆圈。游击手的防守位置空无一人。可以看见对方的投手跑去三垒协防(backup)。刚看见这个情景,他就突然觉得奔跑着的好像不是自己了。新海清在距离三垒还有几步之遥,就脸朝下栽倒在运动场的砂土之中。当右翼经游击手传回来的由三垒手触到他身体时,人们终于知道他并非摔倒而已。新海清成了一件不会动弹的物体。

担架将新海清抬到球场医务室时,新海清已是一具尸体。球场的医生简单地看一看他的身体,说道: “他是心脏死。”

医生使用“心脏死”的说法是极罕见的。这是从死因的意义上说的。然而再具体一点的情况,如果不询问新海清平时检查身体的医生,就再说不出来。入泽经理飞奔出去接菊江和主治医生来就在这之后。茂木老板慌慌张张地说要送医院,但已死了的人该送什么医院呢?谁也没有答腔。比赛已重新开始,在此只剩下老板、医生和中崎教练三人。虽有几名记者闻讯赶来,但被管理人员挡驾。

“还得搁在这里?”

“要去哪一家医院?”

“情况如何?”他们七嘴八舌地询问,可护理员却无从回答。于是在重开的比赛临近结束之时,入泽经理带着新海清的妻子菊江和附近一位名叫寺原的医生回来了。寺原医生的意见与前面那位医生的看法相同。

“有一点肥大。两三天前他曾来说肚子不好要点药吃,还说很容易疲倦,一跑起来便呼吸困难。”

两位医生此时此刻拿出这种结论,也是情理之中的。在寺原医生陈述了他的意见之后,茂木老板担心起下面这件事情。仿佛是为了弥补说过“送医院吧”,他很干脆地命令人泽作如下的处理:在比赛结束人们尚未涌出来之前,将新海清的遗体运走。请来了担架车不事声张地移走了遗体之后,茂木老板对寺原医生说:“这事必须与公司高层商量过才可确定,但我自己觉得对外称死者是回到家或送医院之后才去世会好一点……”

“我也觉得这样更好。”寺原医生点了点头。

这样做并非出于密谋或者恶意。简言之,这是由于新海清是社会上颇具影响力的人物。于是便决定入泽再次同去新海的家,而茂木老板就留下来,待比赛结束之后与加治屋领队谈谈后事的安排。

陪伴着丈夫遗体上车的时候,菊江问茂木:“我妹妹没有来看他吗?”

菊江来这里的时候,心想阿伊子理所当然应在身边的。

“没有来呀。她曾在看台上么?”

“今早来电话说要来的……”

“可能有事来不了了吧。让我打个电话看看。”茂木说着,对遗体行了个礼。

在行驶的担架车上,菊江和入泽坐对面。寺原医生坐在司机助手位。

“您目睹当时的情况了吧?”

“嗯嗯。”

“是怎么一回事?”

“他摔得很重。”入泽闭上了眼睛,“当时他第三次击球打向右中间,打算上三垒。谁也没有料到会出这种事。我们替补席上都站起来冲了出去。最初以为他只是摔倒而已,因某个地方摔痛了不能马上爬起来。大家把他拉起来时,好像还有呼吸,但走地下通道时就不行了。不过,实在难以置信,他最后的击球打得真漂亮。”

“……”

菊江发觉自己一直没有哭泣。悲伤似乎不能和惊愕并存。她以为自己马上要哭。

出来了,和服口袋中的手捏紧了手帕,但又随即意识到,有更为重大的事情必须考虑了。身在绝望中,却无从面对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