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牡蛎岛(第3/5页)

在他身后像巨塔一样高高站着那赤裸的游泳者,不过现在他身上临时穿着一条白色帆布裤和一件汗衫,只有棕色的双脚赤裸着。

两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埃勒里带着热情的赏识说:“这不是哈拉克特尊驾亲临嘛!”亚德利教授连胡子里都藏着笑意。

那小幽灵一惊,两眼转向埃勒里,但眼中的闪光表明他完全不认得对方是谁。“那是我的名字,”他用一种尖锐清晰的声音说,“你们是圣地的朝拜者吗?”

“我会在你的圣地朝拜,你这卑贱的家伙。”沃恩警官咆哮着,大步向前抓住哈拉克特的胳膊,“你是这里狂欢盛会的大老板,对吗?你的棚屋在哪儿?我们要跟你谈谈。”

哈拉克特一脸无助地转向他的伙伴,“保罗,你看到了?保罗!”

“他想必很喜欢这名字,”亚德利教授咕哝着,“真是个罕有的门徒!”

保罗·罗曼没有移开视线,他盯着坦普尔医生,后者兴趣盎然地回视。埃勒里注意到赫丝特偷偷溜进了矮树丛。

哈拉克特将身子转回来,“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使命是什么?我们是这儿的和平居民。”

艾萨姆哼哼鼻子,沃恩发牢骚道:“竟以为自己是老摩西[2]本人。老大爷看过来,我们是警察,你明白不,我们在调查一件谋杀案!”

那小个子老人缩起身子,像是沃恩打了他一巴掌。他的暗灰色嘴唇颤抖着,气喘吁吁地说:“再来!再来!再来!”

保罗·罗曼回过神来,粗暴地把哈拉克特推到一边,上前对警官道:“无论你们是谁,请跟我谈,这老头有点不正常。你们在找一个凶手?去找吧。但那跟我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埃勒里很羡慕他。这男人体形优美,英俊刚毅,充满魅力,因此很容易理解为什么感情压抑难抒或天性多愁善感的女人会迷恋他。

艾萨姆静静地说:“昨晚你和这个疯子在哪儿?”

“就在这岛上。谁被杀了?”

“你不知道?”

“不知道!谁?”

“托马斯·布雷德。”

罗曼眨着眼,“布雷德!嗯,他会遭遇这种事情倒是很有可能……那又怎么样?我们是清白无辜的。我们跟大陆那些哭哭啼啼的老女人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要的只是不被打扰!”

沃恩警官把艾萨姆轻轻推到一边。警官本人绝不是个弱者,他与罗曼四目对视时,两人的视线齐平,势均力敌。“喂,你,”沃恩的手指牢牢勒住对方手腕说,“说话放规矩点。你是在跟本县地方检察官和警察头儿讲话,要像个听话的孩子那样乖乖回答问题,明白吗?”

罗曼手臂猛地一扭,但沃恩的手指像铁制的一般紧钳着对方粗壮的手腕。“哦,好吧,”罗曼含糊地说道,“如果你觉得我不敬也没办法,就是没人让我们自在。你想要知道什么?”

“上次你跟你身后那糟老头首领离开这个岛是什么时候?”

哈拉克特尖声说:“保罗,快走!这些人是异教徒!”

“安静!……这老头自我们到这里以来就没离开过这地方。我一星期前进村去买过日用品。”

“这样才对。”警官松开罗曼的手臂,“走,我们想要看看你们的总部或者说寺院,或者随便你们叫什么。”

他们一个一个跟着哈拉克特不协调的身影,沿着一条从海岸进入灌木丛直通岛中心的小路前进。岛上出奇地安静,似乎没有活着的鸟类和昆虫,也没有人的气息。罗曼一路上意味不明地跺着脚,似乎已经忘记坦普尔医生的存在,但后者紧跟在他身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肌肉结实的后背。

显然,罗曼在这组调查人员到达之前已经发出警告,因为当他们穿过树林出现在一大块空地上时,哈拉克特的教徒们已经全部穿好衣服,在棚屋前等着他们。那间棚屋是用木头搭成的大建筑物,木板钉得疏疏落落,就像随手堆在一起似的。这是一次匆忙的警告,因为大约二十个年龄、相貌各异的新入教的男性与女性,衣服都穿得凌乱不堪。罗曼含糊不清地咆哮着什么,这群人像生活在穴居部落中一般,急急忙忙跑回屋子侧面的各个房间里。

警官什么也没说,此时他并不关心违背公共礼仪的事情。

哈拉克特悄无声息地走动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他高举着那手工雕制的乌赖乌斯,嘴巴念念有词,大概是在祈祷。他带路走上中心棚屋的台阶,进入显然是“神殿”的地方——这是一个令人惊异的房间,地方宽大,布置着几张星象图、一个鹰头埃及荷鲁斯神的石膏像、数个母牛角、一只叉铃[3]、一个支承宝座的具有象征性的圆盘,还有一个奇怪的小坛,坛四周围着木板,至少埃勒里弄不清它的用途是什么。房间没有屋顶,夕阳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哈拉克特径直朝他的祭坛走去,仿佛那边才是安全之处。他无视所有来访者,把满是肿块的瘦弱双臂举向天空,开始用一种奇怪的语言嘀咕起来。

埃勒里用询问的眼神看向亚德利教授,后者站在一英尺外,又高又丑,正专心致志地倾听着。“非同一般,”教授咕哝道,“这人是个时代错误的产物,听一个二十世纪的人说古埃及语……”

埃勒里大为惊异,“你是说,这人其实懂得自己在说什么?”

亚德利苦笑着低声说:“这人疯了,但他会变疯是有原因的,至于他话语的真意……他自称拉—哈拉克特,实际上他是——或者说过去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埃及学家之一!”

那些响亮的词语连续不断。埃勒里摇着头。

“我本想告诉你,”教授低声说,“但我确实没有片刻时间能跟你独处。我一见他就认出来了——那是几星期前,我划船到岛上来进行一次纯粹是满足好奇心的调查……真是个离奇的故事。他名叫斯特赖克,几年前在发掘帝王谷[4]时严重中暑,从此再没恢复过来。可怜的家伙。”

“可是——说古埃及语!”埃勒里抗议道。

“他在用祭司的语调对荷鲁斯祷告,这是僧侣的语言。这人,”亚德利严肃地说,“有真才实学,请你理解。自然,他现在脑子坏了,记忆不同过往。这种精神错乱使他把懂得的一切都搞混了。比如,在埃及学意义上,没有什么地方会像这个房间一样,东西全部混在一起——叉铃和母牛角是供奉伊希斯的,乌赖乌斯是神性的象征,还有荷鲁斯到处漂浮。至于这些固定的木板,我想是礼拜者在礼拜仪式中靠在上面用的,再加上他自己独有的圣经演说风格……”教授耸耸肩,“这一切搅和在一起,都源于他头脑残余部分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