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第2/10页)

当福尔摩斯漫步走过病房旋转的门,慢慢沿着走廊离开的时候,她假装正在查看饮料自动售货机。然后她等了足足两分钟,从一数到一百二——他没有回来,他可能什么都不记得了。特蕾西从售货机旁转过来,朝病房门走去。

对她来讲,探访时间刚刚开始。

她还没有走到床前就被一个护士叫住了。

“探访时间已经结束。”护士说。

特蕾西勉强笑了笑,尽量使自己看上去正常。这对她来讲并不容易,但撒谎是家常便饭。

“我刚刚丢了手表,我想我把它落在我姐姐的床上了。”她朝内尔的床位点点头。听到说话声,内尔转过身对着她,认出特蕾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

“好吧,尽量快点。”护士说完就离开了。特蕾西对护士笑了笑,看她走出门。现在病房里只有病人和她,屋里一片寂静。她走到内尔床前。

“你好。”她说。她看看床尾铁架上的登记牌,“内尔·斯特普尔顿。”她读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内尔眼神中并没有恐惧。她的声音很细,是从喉咙后部发出的,鼻子根本不能发挥作用。

“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特蕾西说。她在内尔身旁蹲下,这样从门口就几乎看不到她了。她想这会让她看起来像是在找手表。

“什么事?”

特蕾西笑了,她发现内尔那不完美的嗓音很滑稽,听上去就像是儿童剧中的木偶。但笑容很快消失了,想起完全是自己造成了这一切,她感到脸红。她鼻子上的石膏、眼睛下面的擦伤都是她干的好事儿。

“我来是想说我很抱歉,就这些,真的。我很抱歉。”

内尔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还有,”特蕾西继续说,“嗯……没了。”

“告诉我。”内尔说,但这些话对她来说太多。当布莱恩·福尔摩斯在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她在讲话,现在她的嘴很干。她转身去拿放在床边小橱柜上的水。

“我来,让我来。”特蕾西把水倒进一只口杯中,递给内尔。她喝了一口,润了润嘴。“花很漂亮。”特蕾西说。

“我男朋友送的。”在喝水的间隙,内尔说。

“是的,我看见他离开了。他是个警察,对吧?我知道他是,因为我是雷布思探长的朋友。”

“是的,我知道。”

“你知道?”特蕾西看上去很惊讶,“那你知道我是谁了?”

“我知道你叫特蕾西,如果你是这个意思的话。”

特蕾西咬住下唇,脸又红了。

“这没关系吧,对吧?”内尔问。

“哦,没有。”特蕾西尽量使自己听上去不很在意,“没关系。”

“我正想问……”

“什么?”特蕾西似乎急于想转换话题。

“你那天到图书馆做什么?”

这不是特蕾西很想谈论的话题。她想了一会儿,耸耸肩,说:“我是要去找罗尼的照片。”

“罗尼的照片?”内尔精神一振。布莱恩探访时谈到罗尼案子的最新进展,特别提到在死者房内找到一些照片。特蕾西说的又是什么呢?

“是的,”她说,“罗尼把照片藏在了图书馆。”

“都是些什么照片?我是说,他为什么要藏起来?”

特蕾西耸耸肩。“他只跟我说是‘寿险保单’,他就是这么说的。”

“那他把它藏在哪儿了?”

“他说藏在五楼,在一本名为《爱丁堡评论》(Edinburgh Review)的合订本里,我想是本杂志。”

“没错,”内尔笑着说,“就是杂志。”

内尔的电话让布莱恩·福尔摩斯摸不着头脑,但他的第一反应只有震惊,他责备她不该下床。

“我还在床上。”内尔说,她的嗓音由于兴奋都难以辨认了,“他们把付费电话拿到我床边了,现在听着……”

30分钟以后,他出现在爱丁堡大学图书馆五楼的过道上,有个图书管理员带他进去了。那个工作人员查阅了每个书架上复杂的序列号,最后露出满意的神色。她带他走进一条通道,两旁的书架上放着合订本书籍,书纸都发乌了。在通道尽头的窗户旁放着一张书桌,一个学生嘴里叼着铅笔,毫无兴趣地扫了福尔摩斯一眼。福尔摩斯冲学生同情地笑了笑,但他对此视而不见。

“在这儿,”图书管理员说,“《爱丁堡评论》和《新爱丁堡评论》(New Edinburgh Review),正如你所见,1969年以后的就叫‘新爱丁堡评论’。当然,我们把早年出的版本封存起来了,如果你专门要找那些的话,得花一点时间——”

“不,这些就行了,真的。这些就是我要找的。谢谢你!”

图书管理员稍微鞠个躬,表示接受谢意。“代我们问候内尔,好吧?”她说。

“我今天晚些时候就跟她讲,不会忘了。”

图书管理员又鞠了个躬,转身走开了。走到书架尽头时,她停下,按了下开关,福尔摩斯头顶的灯亮了。他微笑着向她致谢,但她已经走开了,只听到橡胶鞋底轻快地走向电梯的声音。

福尔摩斯看看合订本的书脊,数目不全,说明有人借走了其中一些年份的书。真不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他拿起1971—1972年的合订本,用两个手指捏住书脊抖了抖,没有纸片或照片掉下来。他把书放回到书架,拿起旁边的书抖了抖,又换下一本。

站在书桌旁的那个学生不再对此视而不见。他看着他,就好像福尔摩斯是个疯子。福尔摩斯换了一本又一本,里面都没有东西,他开始担心。他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可以把所有松散的线索串起来的东西,以给雷布思一个惊喜。他一直试着联系探长,但雷布思不知在哪儿,一直联系不上。他彻底消失了。

当照片从书架上滑落时,光滑的边缘摔打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尖利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声响比他预想的还要嘈杂。他弯腰去收拾照片,那个学生在一旁不解地看着。当看到散落在地板上的照片时,兴奋的福尔摩斯顿感失望。那些只是拳击比赛照片的复印件,再无其他,没有新图片、新内容,也没有惊喜。

他咒骂罗尼给了他虚假的希望,这些只不过是一个逝去的生命的寿险保单。

他等了一会儿电梯,电梯繁忙,于是就顺着曲折陡峭的楼梯往下走。他到达了底层,却发现自己置身于图书馆内一个陌生的区域,一条有点像旧书店的走廊,走廊很窄,两边的墙壁堆满了腐朽的书籍。他勉强挤过走廊,突然感到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阵凉意,他打开一扇门,发现自己来到了大厅。刚才带他参观的图书管理员已经回到了工作桌后面。她看见了他,慌乱地挥挥手,他遵从了指挥,快速地走上前。她拿起电话,摁了一个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