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天(第2/8页)

“你从来没在这里上过学吗?”雷布思问道。当时,克拉克正开着车颠簸在石板路上。

“是的,”她说着,硬是挤进一个停车位,“你呢?”

雷布思哼哼一声。“我是个恐龙级人物。那个年代,就算你没有学位证书,没戴过学士服也照样可以成为侦探。”

“青铜器时代恐龙不早绝种了吗?”

“我没上过大学,所以对这方面知识不是很了解。等我们到了那儿,有没有时间弄杯咖啡喝呢?”

“你是说在公寓里吗?”克拉克看到他点点头,“你会喝一位过世人的咖啡吗?”

“我又不是没喝过。”

“你别说,我还真信你这话。”克拉克从车里走出来,雷布思跟在她身后。“那人肯定是她。”

只见斯嘉丽站在台阶中央,已经打开了公寓正门。她轻轻挥挥手,克拉克和雷布思也冲她挥手示意——克拉克挥手是因为她觉得有必要这样做,雷布思挥手则是因为斯嘉丽长得太美了,一头赤褐色秀发呈大波浪状,一双黑色的双眸,曲线美的身材。她身穿一件绿色紧身迷你超短裙,黑色紧身衣,棕色马靴。那件小红帽上衣只到腰部。一阵风吹来,斯嘉丽将一缕头发从脸庞拂到脑后。这时,雷布思感觉自己仿佛在看吉百利巧克力广告。他发现斯嘉丽的睫毛妆有点花了,说明她得知托多罗夫的噩耗之后哭鼻子了。不过,她在介绍情况时还是相当有条理的。

他们跟随她爬了4层楼梯,来到顶层平台上。然后,她拿出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亚历山大·托多罗夫公寓的门。雷布思在平台上喘了喘气,这时也跟了上来。公寓不是很大:一段窄小的走廊前方是起居室,不远处是一间小厨房,还有一间狭窄的浴室,一个独立卫生间,一间单人卧室。站在卧室里能看得到外面的草地。屋檐的天花板有点向下倾斜的样子。雷布思想,有没有可能托多罗夫突然在床上坐起身来,后脑勺重重一磕。尽管主人过世了,屋子显得很凄凉,不过倒也不算空。

“我们感到非常抱歉。”克拉克说。当时,他们三人已经在起居室了。雷布思环视四周:废纸篓里塞满了皱巴巴的纸,上面写满了诗歌,破旧的沙发旁扔着一只白兰地酒瓶,一张折叠餐桌上放着一台电动打字机,墙壁上方贴着一张爱丁堡公交地图。没看到电脑、电视或者音箱设备,只有一台便携收音机,天线折断了。屋里到处都是书,有些是英文的,有些是俄文的,还有其他一些语言版本。沙发扶手上放着一本希腊词典。桌子上放着一些空罐子,是用来放小摆设的。壁炉台上放着一些请帖,已经是上个月的晚会请帖了。他们经过大厅地板上的电话机时,雷布思问她托多罗夫有没有手机。克罗威尔摇摇头,秀发飘逸。雷布思还想再问一个问题,但是已经大致猜出她也会类似作答,于是就没问。克拉克清了清嗓子,意思是让他别问了。

“他也没电脑吗?”他还是问了。

“他随时都可以用我办公室的那台电脑,”克罗威尔说,“不过他不太相信高科技。”

“你很了解他,对吧?”

“我是他的翻译。只要一得知有奖学金项目,我总是尽量帮他申请。”

“他来爱丁堡之前在哪儿呢?”

“在巴黎待了一段时间……之前在科隆……还在斯坦福、墨尔本、渥太华等地方待过……”她勉强笑了笑,“他护照上盖了那么多国家的章,因此很自豪。”

“说到这里,我想问问,”克拉克插话了,“他遭到袭击时口袋被掏空了——你知道他平常随身都带些什么东西吗?”

“笔记本和钢笔……还有一些钱。应该是这样……”

“带信用卡吗?”

“他有张提款卡。他应该是在阿尔贝纳奇第一银行开的户。开户凭证应该就放在屋里某个地方。”她看了看她,“你说他遭抢劫了吗?”

“当然,还受到了袭击。”

“克罗威尔博士,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雷布思问道,“假如有人在街上惹了他,他会还手吗?”

“哦,我觉得他会的。他体格很健壮,爱喝酒,也爱与人争辩。”

“他脾气坏吗?”

“倒也不至于。”

“可是你刚说他爱与人争辩。”

“我的意思是他喜欢与人辩论。”克罗威尔确切地说。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什么时候?”

“诗歌图书馆。后来他往酒馆那边去了,而我想回家——圣诞节放假前,我得批改学生的作文。”

“他和谁一起去的酒馆呢?”

“观众席当时有几位当地的诗人——罗恩·巴特林、安德鲁·格雷戈……我想要是有人请客的话,阿比盖尔·托马斯估计也会去酒馆,亚历山大不怎么省钱。”

雷布思和克拉克对视了一下:他们得再去找图书管理员谈谈。雷布思故意咳嗽了一下,紧接着问下一个问题,“克罗威尔博士,你愿不愿意去确认一下尸体呢?”

克罗威尔一听,脸唰地一下白了。

“因为和其他人相比,你对他更了解,”雷布思说,“除非我们能联系上他另一位近亲。”

但是,她已经做出了决定,“没关系,我可以去。”

“我们现在就可以带你去那里,”克拉克告诉她,“你看看方便吗。”

克罗威尔缓缓点点头,两眼凝视着前方。雷布思对克拉克说,“去车站吧。”他说,“看看哈维斯和蒂贝特能不能过来调查一下这个地方——护照、现金卡,以及笔记本……假如找不到的话,说明有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拿走了,或者扔掉了。”

“别忘了他那串钥匙啊。”

“多亏你提醒。”雷布思又扫视了一遍房间,“很难说这个地方翻修过没有——克罗威尔博士,你知道吗?”

克罗威尔再次摇摇头,将一缕秀发从眼前拨开,“这个屋子基本上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那就不需要请法医了,”雷布思告诉克拉克,“让哈维斯和蒂贝特来一趟就可以了。”克拉克一边点头,一边掏手机。雷布思没听到克罗威尔刚说的话。

“一个小时后,我还有辅导课。”她又说了一遍。

“我们会把你送回来的,时间足够了。”他向她保证,显得不怎么在意。他朝克拉克伸出手,说:“钥匙给我。”

“你说什么?”

“你守在这里等哈维斯和蒂贝特。我开车送克罗威尔博士去太平间。”

克拉克瞪了一眼雷布思,不过还是妥协了。

“完事后叫他们俩不管谁带你去牛门街。”雷布思说,希望能处理好这件事。

很快,死者的身份就确认了,尽管尸体大部分都盖着,免得病理医生的处理痕迹一览无余。克罗威尔靠在雷布思的肩膀上平静了一会儿,早已热泪盈眶了。雷布思后悔自己没带块干净的手帕来。还好克罗威尔自己从单肩包里掏出了一块手帕,擦了擦眼睛,然后擤了擤鼻子。盖茨教授和他们一起待在屋里。他身穿三件套西装,显得年轻了四五岁。他伸出双手,低着头,示以礼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