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5/10页)

“我们也无法想象这些天发生的事,对吧?”

“但我们现在有法医学和病理学。”

这时德弗林抽出手指,在面前摇了摇。“一点也没错,”他说,“如果我们没有病理学研究,就不会出现盗尸者,诸如伯克、赫尔之类。”

“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来顶礼膜拜吗?”

“也许是吧,”他看了看手表,“7点钟将在楼上举办晚宴。我想应该早点到,多看看这些展品。”

雷布思由此又想起了德弗林壁炉上的邀请函,上面注明:着黑色领带,佩戴一些装饰物……

“很抱歉,德弗林教授,”管理员叫道,“我该闭馆了。”

“没关系,玛吉,”然后他又问雷布思,“你想参观其他地方吗?”

雷布思突然想起埃伦·怀利,她现在很可能已经回到办公室了。“我真的应该……”

“来吧,来吧!”德弗林坚持说,“你不能因访问外科展厅而错过了布莱克博物馆……”

管理员不得不打开已经锁着的门让他们过去,然后他们来到主馆。走廊很安静,两边的墙壁上罗列着医学界名人的肖像画。德弗林说这是图书馆,他们在装饰着大理石地板的圆形大厅停了下来,他指着楼上说:“那里就是我们进餐的地方……所有的教授和博士都穿得雍容华贵,尽情享受橡皮鸡[1]。”

雷布思抬起头,天花板上装饰着一个玻璃圆顶。第一层楼上有圆形围栏,可以远远看得见门口。“是什么样的活动?”

“上帝才知道,每次应邀而来,我只是塞给他们一张支票。”

“盖茨和柯特会来吗?”

“可能吧。你知道桑迪·盖茨没有办法拒绝一顿饱餐。”

雷布思仔细端详着那些巨大的门,他以前在驾车或步行经过尼科尔森大街时只是从另一面远远地看到过。他也从没见这些门打开过,正如他向工作人员说的那样。

“晚些时候会打开这些门,”德弗林告诉他,“客人进来后,直接上楼。走吧,这边请!”

他们又穿过了几条走廊,上了几个台阶。“现在可能没有锁门。”当他们走近另一套富丽堂皇的大门时,德弗林说道。“进餐的客人喜欢餐后散步,大多数人会到这儿来。”他试了试门把手,证明自己是正确的,门确实没有锁。然后他们走进一个大展厅。

“这就是布莱克博物馆。”德弗林用双臂比画着说。

“我以前听说过,”雷布思说,“却一直没有机会来参观。”

“它不对大众开放。”德弗林解释道,“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如果把它作为一个旅游景点向大众开放,学院将会赚到一笔可观的收入。”

这是普莱费尔展厅,在雷布思看来,这个名字听起来没有它的绰号那么恐怖。里面摆设着陈旧的手术器械,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酷刑室而不是手术室。罐子里模糊可见大量的人骨和人体器官以及一些漂浮物。他们沿着一段狭窄的楼梯走到了陈列着更多玻璃罐的平台。

“整天看管着这些装满甲醛的瓶瓶罐罐的家伙真是可怜啊。”德弗林说,这时他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

雷布思盯着一个玻璃量筒里的东西,一个扭过脸的婴儿正盯着他,但看起来身体有些扭曲。然后他才发现他的头长在了两个不同的躯体上,是连体婴儿,他们共用着一个头,而两张脸却异常完整。雷布思看着这些恐怖的展览,从内心感到冷酷,残忍。然而,这里还有许多其他展品:更加畸形的胎儿、绘画作品。这些画大部分出自19世纪,描绘了士兵的某些身体部位被炮弹和火枪打烂的画面。

“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德弗林说。周围挂满了淫秽图片,他在一位年轻男子的画像处停下,看着画在上面的艺术家,几乎笑了出来。雷布思阅读上面清晰可见的文字:“肯尼特·洛弗尔博士,于1829年2月。”

“洛弗尔是负责对威廉·伯克进行解剖的解剖学家之一。甚至很可能是那个将他处以绞刑之后才宣布死讯的人。此事过后不到一个月,他便让人画了这张肖像。”

“他似乎对自己的命运非常满意。”雷布思说道。

德弗林的眼里露出喜色,说道:“难道不是吗?肯尼特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工匠。他做的木工活就如迪肯·威廉·布罗迪[2]做的一样好,你可能听说过。”

“白天是绅士,晚上是强盗。”雷布思说。

“也许可以作为史蒂文森的《杰克与海德》[3]的模型。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在史蒂文森的房间里就有一个衣柜,是布罗迪的作品之一……”

雷布思仍然在仔细端详着那幅画像。洛弗尔的眼睛深邃而幽黑,下巴小巧,打成绺的头发乌黑浓密。毫无疑问,画家对肖像做了改动,使其比本人看起来更好看,也许对他的脸做了不少修改。所以,洛弗尔看起来确实是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

“小女孩巴尔弗特别有趣。”德弗林说。雷布思大吃一惊,他转过身来,看到这个老人的呼吸现在已经正常了,一直盯着这幅画像。

“什么意思?”雷布思问。

“在亚瑟王座发现的小棺材……新闻界又将它们带入了公众的视线。”他转过身看着雷布思,“有一种说法认为它们象征着伯克和赫尔的受害者……”

“是的。”

“现在,另一个小棺材似乎是为了纪念年轻的菲利帕。”

雷布思回头看着画像,问道:“洛弗尔还从事木工工作?”

“我的餐桌就是他做的。”德弗林微笑着说道。

“这也是你购买的原因?”

“这是早期病理医学的纪念品。探长,外科史就是爱丁堡的历史。”德弗林对他的疑问嗤之以鼻,并且深深地叹气惋惜,“你知道的,我错过了。”

“我不认为自己知道。”

他们离开了那幅肖像画。“就其本质而言,外科的工作是一种特权。动物的躯壳中究竟隐藏着什么,让人无休止地沉迷。”为了证明这一点,德弗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雷布思没打算要补充什么,对他来说,身体就是身体。当死去的时候,让人感兴趣的因素也会随之消失。他说这些话的次数和那些老病理学家们一样多,他心想,只是不如他们讲得生动流畅。

回到主厅,德弗林转向雷布思,说道:“看看这里,今晚你真的应该和我一起去参加,现在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去换衣服。”

“我并不这么想,”雷布思说,“你会一直滔滔不绝,并且三句话不离本行。”除此之外,他本可以补充一点,那就是他根本没有一件吃正餐的晚礼服,更不用说其他的了。

“你会高兴的,”德弗林坚持说,“如果你能记住我们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