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悼之夜(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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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七月。佐佐木所在的那层楼上住着个二十岁上下的从美国来的女客。这人叫布丽奇特·布赖恩,自称是加里福尼亚大学学生,是利用暑假到日本来观光的。布丽奇特脸上满是雀斑、然而脸蛋却长得十分逗人喜欢。她的身材尤其动人,浑身上下充满着富有诱惑力的量感。客室侍者们称她为“美国B·B”。

布丽奇特的房间佐佐木负责。这里的所谓负责并不和日本式旅馆那样由他一人专管,而是按班头轮流的。问题是佐佐木第一次去替布丽奇特整理床铺时,布丽奇特和他很亲热地交谈了几句,同事们对此羨慕得不得了。

“B·B这是在吊你的胃口哪!这不明明是进口的艳福吗?你总不会光衔着手指头不下嘴吧?”

“老兄,你不是学过一阵子英语吗?要学英语得在布丽奇特的肚皮上学,那才叫活的英语。”

“听说这可是学好英语的捷径啊。”

“嗨!我也真想有那么个人来教我英语啊!”

同事们七嘴八舌地和佐佐木开着粗野的玩笑。其实也难怪他们忌妒,布丽奇特确实对佐佐木特别亲近,还要求佐佐木休息天带她在东京各处逛逛。

不用伙伴们提醒,佐佐木也盯上了布丽奇特。反正暑假一过她就要回美国去的,逢场作戏的寻欢作乐又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实在是个极为理想的对手。再说,在自己的“阅历”上加上个“蓝眼睛”也不坏。

对方似乎也是为了买点“日本土产”在向佐佐木略施小技吧?

可是布丽奇特和佐佐木两个人虽然大有一见钟情的味道,却一直没有长驱直进的机会。佐佐木带她逛东京城的时候也没有能找到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所到之处周围总是有人。

佐佐木没敢胡来!因为先前曾有这样的例子:一个侍者受了女客的诱惑动了真情,不料那女客突然翻了脸,说被饭店的职工怎么怎么了,结果赔了好大一笔钱才算了事。

对旅客,尤其是年轻女客的诱惑必须保持警惕。

布丽奇特在投宿快两个星期的一天里,突然打电话要佐佐木到她房里去一下。

佐佐木到她房里一看,只见气氛和平时不同,有些死气沉沉的感觉。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佐佐木问道。布丽奇特仍是满脸消沉一言不发。

“到底出了什么事啦?”佐佐木催问一句,她这才抬起头来。

“佐佐木……”她喊了一声,向佐佐木投去求助的眼光。“我遇到了麻烦。”

“麻烦?什么麻烦?”

布丽奇特也稍懂几句日语,和佐佐木谈话时总是日语英语夹着说。

“我的钱花光了。”

“你没钱了?”

佐佐木以为对方是在跟他开玩笑。因为他一直以为布丽奇特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这次是从父母亲那里要了一大笔钱到日本来过一个豪华的暑假的。布丽奇特平时花钱很大方,身上穿的也都是上等衣着。

“真的?”佐佐木笑了。

“是真的。我花钱只图痛快,现在已经一个子儿都不剩了。今天帐台上给了我一份帐单,可我已经没有钱支付了。”

“让家里给你寄点来不就行了吗?”

“我哪来的家呀。我说我是个学生也是假的。我在美国替人当模特,也当过舞女,因为在那边日子艰难才到日本来的。我想到了日本总会有办法的。”

“你在这里有什么熟人,朋友没有?”

“佐佐木,您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这样的时候认我做朋友可不敢领教呀。”佐佐木终于明白布丽奇特似乎不是在开玩笑了。

“佐佐木,求求您,请帮我一把。我什么都能干,请帮我想个办法吧。”

“你突然提出这么个问题叫我一时到哪里去想办法?”佐佐木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我听说日本人对外国人很热情,您总不会看着我这样受难不管吧?”求助的眼睛深处还带着撒娇的成分。

有的外国人知道日本人有盲目崇拜洋人的习惯,在本国混不下去了便往日本跑。不管是唱蹩脚歌曲还是教满口乡音的英语,甚至当女招待,女侍应生,在比本国待遇优厚的“洋人天国”里,即使是那些在本国连饭都混不上的失业者,在日本照样能过上优越舒适的生活。

布丽奇特大概也是听到这样的消息才来的吧?佐佐木感到有些失望。如果布丽奇特是个所谓“良家少女”的话,他原指望她在逗留期间和她搞好关系,将来也好借助她的力量交上什么好运。

“你要我为你干点什么呢?”布丽奇特请过他不少次客,不能太冷淡无情。

“我想跟您借点钱,至少先得把旅馆的帐结清。”

“要多少?”

“十万元左右,我找到工作以后马上还给您。您要不帮我一把,他们会把我送到警察局去的。”布丽奇特露出了害怕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太山穷水尽了的缘故吧,她的表情使人感到她的幼稚无知。

“十万元差不多相当于我两个月的工资了!帐结清以后你有什么去处吗?”

“没有呀,怎么办哪。”

“这就伤脑筋罗,你怎么事先不好好计划计划的呢?你总不至于还让我帮你去找工作吧?”

“佐佐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么贵的旅馆我已经住不起了,您能不能帮我找一间便宜的房间?”

“你跟我撒什么娇!”佐佐木不由自主地用日语骂了一句。如果自己去了美国,向布丽奇特提出这样一个要求,她会怎么回答?山穷水尽地来到日本还要这样装态作势地撒娇,这不是太把日本人当猴耍了吗?

被佐佐木一声怒喝,布丽奇特吃惊地看了他一会,嘴角一抽忍不住哭了起来。她哭起来不是那种抑制的抽泣,而是孩子似地放声大哭。她虽然没有听懂刚才那句日语,可她已经猜到佐佐木骂他的那句话的意思了。

“别哭啦!stop!”

佐佐木这下子手足无措了。此时此地布丽奇特如此放声大哭,别人会误会他把她怎么了。可是布丽奇特仍然大哭不止,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脸蛋直往下滴。

“求求你了布丽奇特,别在这儿哭。”

“我不哭你答应帮助我了?”布丽奇特一面哭一面窥探佐佐木的表情。

“真拿你没办法,钱我借你就是啦。快别哭了。”

还好,从久高那里诈来的钱基本上还没有动过。

“你肯帮我找个便宜的房间吗?”

“我找就是了。”

佐佐木见布丽奇特抓住了自己的弱点,只好答应下来。

“谢谢你,佐佐木真好!”刚才还大哭不止的脸上浮出了笑容。

“什么真好不真好的,这鬼婆娘!”佐佐木恶狠狠地骂了一句,可这次她却似乎什么也没听懂。看着这个乍看十分天真幼稚、然而却敢于凭着自己年轻和胆量毫无计划地到海外来旅行的放荡不羁的姑娘,佐佐木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对,把她带到我家里去!